她知道這樣有些對不住大閨女。
可她以爲先把眼前最着急的事兒解決了，孩子那裏也沒耽誤上學，她就能像是以前一樣，好好幹活兒供孩子唸書。
現在想想，她其實就是在糊弄自己。
要真是心裏過得去，幹啥不敢直接跟孩子說，幹啥要偷偷摸摸的。
孩子沒錯，孩子是該對她失望的。
是她對不起孩子。
她真是最沒用的人，小閨女不見了，丈夫不爲這個家着想，現在連大閨女也讓她氣走了，她這是在幹什麼。
她到底在幹什麼？
王淑蘭心裏好像是魔障了一樣。
哆嗦着爬了起來。
眼淚順着臉龐無聲無息地流下來，兩眼直勾勾地出了小屋。
屋外顧夕剛走出去，顧小弟就緊跟着追出來，小心地站在她身後：
“姐。”
叫了一聲，想要安慰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
“你跟出來幹什麼？”
顧夕深吸一口氣，忍回去眼裏的淚水，手指尖卻忍不住顫抖。
“你回去照顧媽吧。”
“姐。”
顧小弟只是一句一句叫着。
用力攥着拳頭，挺大的小夥子了，這一次卻怎麼忍都忍不住眼淚掉下來。
他真心疼他姐啊，可是光心疼有什麼用？
顧小弟這一刻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姐一次次受欺負，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那要他這個弟弟是幹什麼的？
“我去把錢要回來。”
顧小弟攥緊了拳頭，悶頭就往小賣店跑。
“你站住。”
顧夕一把拉住弟弟。
低着頭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擦掉臉上的眼淚，抹得乾乾淨淨。
“錢要不回來了。”
顧夕的聲音特別冷靜，聽得顧小弟心更疼了。
這些他也知道。
那都是什麼人，全都是跟顧成一樣賭紅了眼的，能在小賣店沒白天沒黑夜去混的，早就不管家人眼裏只有賭了。
就算他去要，讓人算計去的錢也不會再吐出來。
可他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姐上學的錢沒了！
顧小弟從來沒這麼恨過他爸，轉身要回院裏去拿剁豬食的刀：
“他憑什麼騙走你的錢？他這樣是要讓你上不了學要害了你一輩子，大不了我跟他拼了。”
“我說不許去，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顧夕急忙喊道。
她怎麼能讓弟弟去？
顧晨年紀還小，根本就不懂這裏頭的彎彎繞繞。
如果顧成真的像是她媽說的中了圈套，那就不是去鬧一通能解決的事兒。
她必須要好好想想怎麼做。
顧晨被拽住了不敢大力掙扎。
他可以不聽別人的話，但是他姐的要聽。
忍着滿心的憤怒，低着頭不讓他姐看見他的臉，哽咽着道：
“姐，我不念書了，我去打工掙錢，我供你上大學。”
“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讓我聽到。”
顧夕鬆了手，看着小弟特別認真地道。
什麼都可以放棄，但是上學不行，她和小弟都不能不上學。
她不會像是從前一樣，遇到事兒就不知道要怎麼做了，以前沒有做到的事，現在誰都不能阻止她。
顧夕眼神冷得像冰。
看小弟不放心，顧夕拉着他往回走：
“明天，明天就都解決了。”
“明天？”
顧小弟紅着眼睛扭頭看他姐，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麼說。
“對，我……”
顧夕一邊跟弟弟說話一邊推門，卻在看見屋裏的情形時身子晃了一下，然後猛地撲上去，淒厲地叫道：
“媽！”
王淑蘭手中的瓶子已經湊到了嘴邊。
她卻眼中迷茫，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顧夕撲過去一把打掉了瓶子。
裝着黑色液體的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濃烈的藥味兒立刻瀰漫了整個屋子。
“媽！”
顧小弟看着那瓶子愣了一瞬。
等到反應過來那竟然是農藥，顧小弟嚇壞了，衝過來死死抱着他媽：
“媽，你幹什麼啊，你這是幹什麼啊？”
劇烈的晃動讓王淑蘭的意識清醒過來。
視線落在地上已經碎了的藥瓶上，再看看兩個臉上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孩子，王淑蘭眼神漸漸有了焦距。
然後就慌得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敢相信自己幹了什麼，擡頭看向大閨女：
“媽不是，不是，夕兒……”
顧夕全副武裝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發出來的聲音嘶啞難聽：
“媽，你這是要尋死嗎？你是因爲拿了我的學費心裏覺得愧疚嗎？就算我說了我不要了也不行，是不是？”
“不是，媽不是……”
王淑蘭搖頭，眼淚一直流。
她不能看大閨女現在的表情。
不能看，太疼了，讓她心裏太疼了。
“那我呢？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你這樣因爲愧疚喝藥自盡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往後在所有人眼裏，我就是個逼死自己母親的不孝女兒，我要揹着這樣的罪名一輩子擡不起頭，我要時時記着我是罪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顧夕失控般地道。
原來心疼到了極點就再也感受不到疼了，就會像她現在一樣麻木。
“我怎麼辦？有誰替我想過，我知道你的辛苦，這個家就靠着你這麼多年苦苦撐着，你心裏盼着每個人都好，你不是爲了自己，所以你偷了錢去給顧成還賭債，我跟自己說不能恨你，我只能恨顧成恨顧雪，我這樣也不行嗎？”
顧夕眼淚不住掉下來。
眼睛卻像失去焦距一樣看着前方，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我到底要怎麼辦呢，誰會管我要怎麼辦？我不能唸書了要做什麼呢，對，還可以嫁人啊，我還有一張臉，嫁進去個有錢人家，我可以換來大筆的嫁妝，到時候供着顧雪唸書，供着顧成揮霍，這個家就安穩了。”
“夕兒，媽沒那麼想，沒想那樣啊。”
王淑蘭哭得站不住，顫抖着手抓住大閨女搖頭道。
她的大閨女是最懂事最有出息的孩子。
她怎麼能不讓孩子唸書，就是讓她砸鍋賣鐵她也要供着孩子唸書啊。
“你是沒那麼想，可是你卻能眼睜睜看着顧成和顧雪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