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爺子沒開口阻止,夫妻倆眼睛涼了,對視一眼,紀保國繼續道,
“真要說只是沒什麼家世我也就不說什麼了,農民日子是苦,可靠自己喫飯誰也不能看不起,這是從小爸你教我們的。”
“但是那丫頭爸是個愛賭的,夫妻倆離了婚,大兒子性子隨他爸,二十幾歲了還在城裏靠着他媽在飯館幹活兒養着,妹妹聽說當年在村裏做了錯事離家出走了,家裏唯一一個上進的孩子還在念高中。”
“所以爸,真不是我看不上那丫頭的家世,可她在那樣的家裏長大,能是個什麼好的?懷風要是娶個這樣的妻子,以後肯定受拖累,更別提還指望着岳家給什麼助力了。
紀保國說完仔細看着老爺子的表情。
他認爲自己說得不錯,因爲他不笨,剛纔都是挑着老爺子愛聽的說的。
他又沒有看不上鄉下人,只是覺得那丫頭家風有問題。
老爺子一貫最重視家風,他就不信現在聽了他說的,還能對那丫頭有什麼好印象?
李麗華嘴角控制不住地翹起來,忍了忍,纔跟着道:
“是啊爸,你不知道,保國爲懷風這個侄子操碎了心,昨晚都沒睡好,這不一大早非得拽着我過來。”
“麗華別這麼說,我是懷風三叔,大哥大嫂太忙,我不操心誰操心。”紀保國竟然還真好意思認了這話。
本來還想再說幾句,見老爺子還不表態,這才閉了嘴。
屋內一陣沉默,只有廚房裏阿姨做早飯偶爾傳來的一些聲音。
“爸?”紀保國等了會兒,有些坐不住了,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老爺子也恰好擡起頭,沉思了片刻,突然開口道:
“保國,你該退了吧?”
紀保國沒聽明白,下意識道:“退什麼?”
“你在那個位置上也有幾年了,你們處這兩年進的幾個大學生能力都不錯,也都能獨當一面了。”紀老爺子說得明白了些。
紀保國這下聽懂了。
然後蹭地站起來,紀保國臉都漲紅了:“爸,你說什麼呢?我才五十出頭,我退什麼退啊?”
李麗華也有些怨恨地瞪着公公,這會兒也顧不上怕老爺子了,帶着火氣道:“爸,保國幹得好好的,您、您平時不幫保國往上走一步也就算了,怎麼能讓保國退了?”
儘管不敢跟老爺子直說,但李麗華滿心的怨氣還是帶了出來。
紀老爺子聞言看想面前的兒子兒媳婦。
在老爺子睿智的雙眼注視下,本來還覺得老爺子偏心憤怒不已的紀保國,竟然有些站不住了。
“爸,我……”紀保國有些囁嚅地開口。
老爺子卻衝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旁邊的阿姨點了下頭。
阿姨見狀忙去旁邊的儲物間提着個袋子出來,在老爺子的示意下將袋子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出來。
先是普通的幾瓶酒和幾盒糕點,等拿到最後出來個匣子,紀保國李麗華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老爺子也不看他們,只是道:
紀保國早就身子發軟地坐在了沙發上。
這會兒手心潮溼,額頭也見了汗,紀保國轉頭不敢置信又神情惶惑地看着老爺子。
突然想了什麼,紀保國道:
“爸,我、我是一時糊塗,但是爸,既然褚局瞞下來了,那他就是給了您面子,那咱們不提了不就行了,爸我保證我以後再不會這麼做了。”
“是,是啊。”李麗華早就嚇得顧不上去怨恨公公偏心了,抓着丈夫的袖子跟着點頭,“這不都還回來了嗎,這說明褚局也沒想鬧大,爸,要不、要不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吧。”
“胡鬧。”老爺子終於發怒了,柺杖重重地敲了下。
紀保國李麗華夫婦雙雙嚇得發顫。
“到現在你們還沒有絲毫要悔過的意思,你以爲褚局送來是什麼意思?”老爺子怒不可遏,“你們那裏是什麼地方,那是天天跟錢打交道的地方,現在你做了這樣的事兒,褚國華還能留你下來?”
“可是爸,我不能退休啊,我才五十,我退下來能幹什麼?”紀保國怕了,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頭懇求地看着他爸,
“爸,要不你再幫我說說,就說當時東西是麗華自作主張送過去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正好我當時爲了避嫌也沒有跟着去,這樣行不行?”
李麗華震驚地轉頭:“保國?”
老爺子聽着三兒子的話,算是徹底失望了。
做錯了事不但沒有反省,竟然還沒擔當地想要推脫到妻子身上。
而且老爺子還知道兒子爲什麼這麼急着想要往上升處長,因爲今年政策下來,他們處要負責一些新的項目。
這個兒子的心歪了,真的要讓他接手了大項目,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呢。
老爺子想到這裏搖頭,堅定地拒絕:
“不行,明天上班你就去提要退休,如果你不去,我就讓褚局該怎麼做怎麼做了。”
“爸!”紀保國大喊一聲,喘着粗氣站起來,“你真的要這樣對我?我是你親兒子啊,再說要不是你不肯幫我說話,我用得着去求別人嗎?”
紀保國氣急之下,對老爺子積攢的怨氣脫口而出。
只是還沒等再多說些什麼,電話響起來了。
阿姨趕緊過去接了電話,沒說兩句就轉頭說是找紀保國李麗華的。
紀保國現在整個人都沉浸在要被迫退休的驚恐中,哪裏顧得上接電話。
還是李麗華聽到說是跟兒子有關係,這才抹着眼淚過去接了電話。
只是剛聽了兩句,李麗華就猛地站了起來:“什麼?”
紀保國怎麼說老爺子都不鬆口,正滿心焦急,被李麗華突然擡高的聲音嚇一跳,扭頭衝着妻子火大地道:“你叫喚什麼?”
李麗華卻跟傻了一樣。
抓着電話跟丟了魂一樣,好半天才轉頭聲音發抖地道:“保國,他們說、說懷宇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