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三十章 故人
    羅訥言羞得滿面赤紅,呢諾着對於婆婆說:“老人家,是我的不是,在下出門在外,不想盤纏被人偷走。幸虧老人家將我收留了幾日。您孫子的病,可否讓我看看,若是僥倖能醫,便全當飯錢。”

    於婆婆搖搖頭,一片悲苦:“老婆子多謝客人好意,便是客人能開得藥方,老婆子也無錢買藥,還不如就這麼養着,我們祖孫總算有個依靠。您不必多說,吃了這餐飯,就請上路吧。”

    桌上放着羅訥言的行李,僅有一個青布包袱,裏頭包着幾本書籍和一套銀針。羅訥言無可奈何,將一碗飯喫淨,向老婆婆施了一禮:“若是在下有幸尋得親人,一定回來歸還老人家的房租。”

    於婆婆默默揮手,待羅訥言踱出穿堂,便吹熄油燈,下了門板打烊。

    風雪撲面,揚起滿身寒氣,羅訥言僅有的一件斗篷已押在當鋪,好在腹中還有於婆婆送的那碗飯,不至於飢寒交迫。

    長街之上空曠寂靜,寒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羅訥言揹着包袱無所適從,想起前日尋人時在東大街發現一座城隍廟,便想先去避避風雪。

    奈何他是路盲,又沒有方向感,路上行人寥寥,想問路也問不到。

    眼看到了宵禁的時間,羅訥言轉了一圈,竟又轉回到萬年橋邊,只好尋思着在店家的屋檐下避一個晚上。

    店門已關,那盞昏黃的燈光也不見了蹤跡。簌簌雪花從頭頂飄落,只着夾衣的羅訥言縮在屋檐下,靠抱緊了胳膊取暖。

    他的手掌伸出來又遲疑着放下,始終沒有顏面去拍客棧的大門。

    宵禁的鐘聲響過,五城兵馬司副指揮史肖洛晨當職,帶着人在京城巡邏,馬蹄得得踏着寒雪,一路行至北大街萬年橋側,雪亮的氣死風燈一照,就看到屋檐下瑟縮着一人。

    天子腳下,年關將近,如何能有凍死之人,肖洛晨吩咐手下上去探看,驚醒了纔剛入夢的羅訥言。

    燈籠火把照着羅諾言的臉,四方周正,略帶木訥,竟然像足了畫像之人。肖洛晨提了馬燈進前,再仔細探看,瞅着到有七分準,吩咐一聲:“來人,將這人先帶回去。”

    五城兵馬司的衛所裏,肖洛晨先問了羅訥言的名字。待名字對上,一邊使人連夜給夏鈺之送信,一邊細問羅訥言爲何宵禁之後尚在路邊。

    羅訥言一杯熱茶下了肚,就着暖暖的火盆,終於止住了顫抖。見官爺一表人才,態度又如此可親,便從頭到尾講了實情。

    他祖籍江中,已有秀才功名。

    家中世代行醫,有父母和一個妹妹。天子聖明,苛捐不興,小康之家,尚可自足。他們一家人生活在江中,靠父親坐診謀生,到也安逸。

    變故發生在三年前的上元佳節,妹妹出門觀燈,一去不回。一家人費盡心思尋找,卻宛如大海撈針。從此父母思念成疾,先後故去。

    母親臨終前殷殷囑託,只要有一線希望,盼他能尋回妹妹團圓。

    羅諾言在江中遍尋無果,還因此耽

    誤了三年一次的科考。

    去歲偶然聽人說起,曾在京城聽戲,西廂記裏演紅娘的女子相貌頗像他妹妹。羅訥言謹遵母命,有一線希望也不放棄。

    他在父母墳前叩了頭,變賣所有家產,這便上路。未曾想在京城尋了三月,聽了百餘臺戲,也沒找到妹妹。

    滿腹憂慮之時,又被人偷去盤纏,虧得店家好心收留幾日,如今正是一籌莫展,幸好遇到五城兵馬司巡城,官爺肯聽他分辨。

    待肖洛晨聽完,得了信的夏鈺之也到了門外,少不得再仔細打量一番。

    夏鈺之比對了畫像,又問了名字出身,料想十有八九便是慕容薇所尋之人,謝了肖洛晨,直接將人領回,先帶到自己的外書房。

    羅訥言雖然只有秀才的功名,卻是滿腹才華之人,前世裏偶遇蘇暮寒,成爲他身邊最得力的幕僚。

    慕容薇略過此節,只說此人腹中錦繡,非常人可比。夏鈺之半信半疑,對方有秀才的功名,他便以公子相稱,在書房與他談古論今,意存考教。

    羅訥言平日不善言辭,說到自己的長項上竟能侃侃而談。他引經據典,將時局分析得頭頭是道,夏鈺之越聽越佩服,心內輕視的意思大大收斂。,便有意留他在自己身邊。

    “我的外院缺個書信往來的文書,不知公子可有興趣?留在夏府,找尋令妹總是方便。”

    羅訥言大喜過望,起身行禮,以東家相稱,謝了夏鈺之的好意,眉間多了幾絲扭捏,“訥言謝過東家好意,只是還有一事相求。”

    “我自會幫你尋找妹妹,這個公子只管放心。”

    “不是,是…是東家能否給訥言預支一兩銀子,訥言欠了北大街於婆婆七日的房租,心內實實不安。”

    夏鈺之已聽過他的遭遇,見他既入夏府卻只求一兩銀子,顯然有些迂腐,當即傳話冷雨:“明日給羅公子支十兩紋銀,先去還了房租。”

    羅訥言拜謝了東家,由小廝領着下去更衣,安排住處,慶幸自己因禍得福。入了夏府,又得貴人相住,自己衣食有託,更有望與妹妹團聚,也能完成雙親的囑託。

    夏鈺之安排了羅訥言,已近三更天。他洗漱完畢,躺在牀上,琢磨着明日一早遞信給慕容薇。

    宮內的慕容薇還不知道夏鈺之已尋到了來人,一顆心牽掛着皇祖母的病,又牽掛着晚間向母后問安,吩咐羅嬤嬤隨行。

    這幾日羅嬤嬤偶爾撇一眼多寶閣上擺的紫琉璃薔薇花,又默默垂下眼瞼,擔憂的表情時不時落在慕容薇眼中。

    上一世情緣如秋草寒煙般消逝,曾經的滄海、昨日巫山深處纖巧細緻的雲,都化做淡淡霧埃歸入塵土,她又哪裏會舍不下一盆花。

    指一指淡紫流光的花朵,慕容薇平靜地吩咐:“表兄送來的琉璃花精巧金貴,最適合擺在母后那張卷草彭牙的書案上頭,嬤嬤記得帶上。”

    羅嬤嬤含笑點頭,吩咐小宮女仔細裝好裝好,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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