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十六章 弄孫
    蕙心蘭質四字,是喬浣霞對二孫女的祝福,也是對她的期望。久遠以前的往事,她反而記得清晰。

    “不錯,金聲玉韻,蕙心蘭質,那一年七夕夜涼如水,瑤光誕下女兒,哀家給孫女取了這個名字”。

    慕容蕙着一襲胭脂紅鬱金裙,一枝碧色折枝晚香玉繡工惟妙惟肖,從腰跡盛開到裙襬,似是隨着她的移動步履生香。

    近十歲的女孩子,剛剛抽了條兒,身段添了窈窕,妙麗天然的眉目間,又多了婉轉。

    喬浣霞即歡喜又傷感地打量着,伸手撫摸慕容蕙白瓷一般的面頰:“一眨眼,那粉團一般的孩兒長了這麼大,哀家取的名字配得上阿蕙本人。”

    阿萱送的薄荷糖,喬浣霞不捨得丟開,漱過口後便輕輕含着,一點一點讓它融化。

    慕容薇便抱過阿萱,與皇祖母坐在一處,叫皇祖母拉阿萱的小手。

    “這是阿萱,我的四弟,他百日的時候皇祖母賜的長命鎖。”慕容薇拿手比劃着:“您仔細想想,阿萱那時候那麼小的一團,包在百子戲春的大紅緙絲襁褓裏。”

    每一位孩子出生,皇祖母都親賜赤金打造的長命鎖,爲她們增添福氣。便是阿芃與阿萱出生時,皇祖母神志不清,老規矩依舊分明。

    見說到長命鎖,阿萱懂事地從頸下取出日日配着的長命鎖,露出澄澈的笑容,高高舉給喬浣霞看。

    喬浣霞喜得一把將孩子摟在懷裏,仔細地打量着阿萱,“哀家記得,哀家記得,這孩子長得可真快”。

    徐昭儀見說到阿萱,也恬靜地上前答話,她立在皇祖母面前,滿眼都是追憶:“臣妾生阿萱時傷了元氣,皇后娘娘日日探視,您也要白嬤嬤送了好些東西。阿萱百日,臣妾抱他來向您請安,您親手抱了抱他,還說他長得好看。”

    徐昭儀幼年進宮,隨在喬浣霞身邊時間不短,與她有着真感情。想到那樣聰慧的太后娘娘變做如今這般混沌,說話間便紅了眼圈,怕被人發現,悄悄背過身去。

    “皇祖母,您的阿薇過了年,到六月裏就滿十三。”慕容薇將手腕擡起,皓腕上那支綠油油的鐲子濃翠欲滴,“這是阿薇五歲生辰時您送的,要我大了再戴。您瞧,我如今戴着是正合適。”

    濃到滴翠的玉鐲,似是漫山碧色裏藏着多少青蔥過往。

    家裏祖輩傳下,當年戰火流離,骨肉分散之際,她的祖母親手替她戴上,要她留着做個念想。

    喬浣霞視這鐲子如命,自然認得清晰。

    皓腕雪白,玉鐲凝翠,少女宛如新荷初綻,亭亭立在眼前,喬浣霞久久撫摸着鐲子,不覺流下淚來,慌得楚皇后拿帕子去拭。

    “我的阿薇原來已經長了這麼大,我只當你還是那麼高。”一時平靜了情緒,喬浣霞拿手比劃着:“方纔幾天的功夫,一切都變了樣子。”

    似是有什麼東西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喬浣霞想記,又

    記不起來,只能茫然放棄。慕容薇說得事事都對,明明有過印象,在她腦中偏就串不在一起。

    案上鏤雕葫蘆文的紫檀寶頂蓋小香爐餘煙嫋嫋,已是將要燃盡。不知白嬤嬤將清梨檀收在何處,一時沒人過去再添。

    慕容薇便掀起蓋子,拔了頭上髮釵,以釵尖輕輕撥弄兩下,要那灰燼再燃。釵沾了灰自然不能再戴,隨手遞給了紅豆要她包在帕子裏收起。

    白嬤嬤已命人將紅梅分爲兩瓶,都插在青花龍鳳紋雙耳瓶中,一瓶高高擱在後頭多寶閣上,另一瓶她親自捧着,安置在喬浣霞面前的矮几上。

    喬浣霞輕嗅着梅花香氣,露出陶醉的意思,伸手摘了一朵紅梅拿在手上把玩:“這香氣蓋過了藥味兒,清新的很。照哀家說,這藥也該停停,何必總是調養。”

    皇祖母心高氣傲,不肯承認自己有病,太醫們便不敢說。定時把脈,都回皇祖母請得平安脈象。開出了藥方,也只回做上些年紀調養,哄着皇祖母喫下。

    一喫七年,皇祖母大約早已生厭。

    白嬤嬤卻知道怎麼哄皇祖母開心,她上前說道:“太后娘娘日日調養,纔有這般的好身子骨,奴婢比您還小半歲,卻不如您有精氣神兒。”

    皇祖母皺眉搖頭,偏又透着歡喜:“總是你倚老賣老,逗哀家開心。”

    既是不喜藥氣,到也無妨,滿園寒梅正在怒放。

    慕容薇欣然道:“這幾日梅花開的正盛,皇祖母喜歡,阿薇便日日折了新鮮的送來,不若白嬤嬤再置幾盆開得旺旺的迎春,衝一衝滿屋子的藥氣,空氣輕爽了,皇祖母精神也好。”

    皇祖母殿裏不能擺水仙,那樣素白的顏色,又會勾起她對往事的感傷,慕容薇打量着壽康宮內總是喜氣洋洋的裝扮,心內五味沉雜。

    慕容蕙便走到慕容薇旁邊牽牽她的衣袖,聲音裏滿是軟糯的嬌憨:“長姐,我陪着你去折花,一起給皇祖母送來。”

    阿萱哪肯錯過,童音清澈甘甜,也跟着揚起:“長姐,還有阿萱。”

    引得衆人輕笑,白嬤嬤合宜地說道:“兩位公主與四皇子想的周道,奴婢也是這個意思。如今天冷,開窗的時間畢竟有限,氣味難免重些。若是不燃香,又怕太后娘娘晚間睡不安生。”

    指着案上一盤紅通通的蘋果,白嬤嬤向楚瑤光道:“昨夜裏沒有燃香,奴婢在太后娘娘榻前放了一碟蘋果,到也起些安眠的效果。清梨檀氣息再淡,天長日久也不是法子。”

    孟昭儀這幾日胸口煩悶得很,又不願錯過給太后娘娘請安的日子,便沒有聲張。

    自己選了靠窗的位子,坐在鋪了絲墊的牡丹花繡墩上,將胳膊搭上一旁的小几。聽白嬤嬤說到蘋果,孟昭儀輕聲笑道:“暖房裏只怕育有薰衣草,也能安神寧氣,臣妾一會兒順路去瞧瞧,若有好的,明日也給太后娘娘送來”。

    花香果香,自然蓋過藥香,衆人閒閒聊着,又將話題扯到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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