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亂真
    白嬤嬤看似是爲楚朝暉着想,實則包藏着自己的私心。

    皇太后闔目坐着,摩挲着手腕上那串一百零八粒的小葉紫檀佛珠,婉嘆道:“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如何能一輩子住在孃家。說起來,終歸是我害了朝暉,總想着有人能替她多扛些風雨。到頭來,反而連本加利,依舊要她自己承擔。”

    話說得奇怪,白嬤嬤有些聽不明白,只道是說安國王府的蕭條,依舊勸道:“待過兩年世子娶了親,夫人也就苦盡甘來。”

    皇太后並不接這個話茬,她手上捻動佛珠的力度不急不徐,轉而把話題帶到皇陵那邊:“皇陵那裏怎麼樣,底下人可還盡心?”

    不欲討論方纔的話題,白嬤嬤便聰明地不往下說,只將皇陵裏頭的情形仔仔細細說與皇太后聽。

    “去年新修了甬道,建了兩座角樓。從樓裏望出去,正對着先帝爺的地宮。今春裏新植的松柏環繞在左右,墨玉階石的地面打掃得一塵不染。奴婢仔細問過,專有兩個小太監管着每日上香添油,容不得一絲馬虎。”

    皇太后噓出一口氣,似是放下心間大石,緩緩說道:“自打先帝爺下葬,哀家去過一次,這七八年間便再未踏足皇陵。總要趁着秋後天氣高爽,再去瞧瞧,不然,這一把老骨頭越來越動彈不得。”

    近來皇太后話裏話外,總有些遲暮之心,白嬤嬤已然不止一次聽着她的嘆息。今日這話,到似是唏噓自己壽命不長,打算身後事的意思。

    掰着手指頭細數,白嬤嬤陪在皇太后身邊已經四十餘年,主僕的確有着感情。只是人生不如意者八九,想要終生守候的人,偏偏還要施些暗手。明明恨之入骨的人,卻又奈何不得半分。

    瞅着皇太后鬢上蒼白的華髮,白嬤嬤恍然憶起當日那豆蔻年華的女子,碧衣羅裙飛揚在棗紅的汗血寶馬之上,與先帝爺並肩齊驅。

    往事已矣,終是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白嬤嬤渾濁的眼神似是穿透時光,又穿透層層宮牆,飛向遙遠的玉龍雪山腳下。

    那個座落在終年積雪的半山腰處的小山村,有七八歲的孩童在溪邊仰起純真的笑臉,一疊聲的喚自己長姐。

    然後便是風雲突面,迅疾的鐵騎踏破寧靜的山村,一名黑衣人的長鞭捲起那小男孩瘦小的身軀,將他橫上馬背,一眨眼便消失在雪山的深處。

    當年眼睜睜地望着弟弟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白嬤嬤害怕的忘了哭泣。那一聲一聲哭喊的長姐被片片撕碎在風裏,幾十年的時光過去,卻又總是盤旋在白嬤嬤每個午夜驚醒的夢魘裏。

    有多少痛苦,便有多少仇恨與無奈。從那天起,白嬤嬤便淪爲一枚棋子,做着不甘心的事,說着不甘心的話,光鮮的活在人前,夜裏挑燈落淚。

    眼瞅着皇太后臉上有了倦意,白嬤嬤體貼地扶她躺下,又取過一旁疊着的雪青色夾紗被,輕輕替她搭在身上,才咬着嘴脣退了出去。

    羅蒹葭因怕宮裏頭滲入了

    千禧教的同黨,記掛慕容薇等人的安危,次日一早便走了趟夏閣老府,順利地見到夏蘭馨,又央她帶自己一同入宮。

    從前些日子羅氏藥鋪的刺殺案說起,羅蒹葭提起那黑衣人的口供。事情翻騰到兩位側妃身上,瞧着慕容薇的意思,斷然不信徐昭儀是下毒之人,正與那刺客說自己阻撓了他們教主的千秋大計暗合。

    羅蒹葭清了清嗓子,將自己那日在含章宮裏的蹊蹺說給慕容薇聽。

    “那一日來的那兩位側妃,前頭一位到沒什麼,走在後頭的那一位,身上氣息十分奇怪。”

    杜側妃爲了仿製信箋,拿硫磺燻烤如意新買回的碧水春水箋,製成泛黃的模樣。長時間處在封閉的空間,身上便有了硫磺的氣息。

    她自己也曉得這個問題,卻又覺得等閒人不會查覺,並未十分在意。因是孝中不施脂粉,不過多沐浴了幾次,又藉着塗面香膏的氣息去遮掩,便給了羅蒹葭可趁之機。

    羅蒹葭聞得她身上氣息奇怪,特意移到她下首去坐。窗外的清風徐徐一送,那硫磺的氣息更加明顯。隱在這種氣息之下的,彷彿是她身上還種有奇怪的香氣,叫羅蒹葭微微覺得不適。

    因並不熟識,又不能斷定那香氣究竟是何東西,羅蒹葭雖有疑慮,卻不敢輕易開口,只能將疑團暗暗存在心裏。

    長春宮裏孟昭儀難產,羅蒹葭又嗅到當日奇怪的氣息,順藤摸瓜,便發現了那塊擱在書案上的木版。

    羅蒹葭的聞香辨氣能力無人能及,當日查覺有異,卻怕禍從口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緘默地沒有開口,此時也有些懊悔。

    “說起來,到是我害得昭儀娘娘受那般罪過。若是我當日大但說出,大約便沒有後頭的事,徐昭儀也不會平白受這些冤枉。”

    既是在兩位側妃入宮的那一日,杜側妃身上就有毒藥的氣息,便與徐昭儀並不相干。只不曉得杜側妃何時與千禧教有了聯繫,成了他們的暗子。

    慕容薇明知中間少不了蘇暮寒這座橋樑,守着夏蘭馨與羅蒹葭二位並未吐露消息,只謝過羅蒹葭的證詞,晚間便急急去鳳鸞殿,想說與楚皇后知曉。

    崇明帝晚膳時分駕臨紫霞宮,夫婦二人用過了晚膳,此時炕上對坐,正拿着早先送去御書房的祕信說事。

    崇明帝與陳如峻都喜好金石,於前朝字畫多有研究,拿了兩封祕信只一搭眼,便發現了端倪。

    陳如峻指着那贗品道:“這泛黃的紙張,原是硫磺薰就。這個印章雖然相似,字體拿在燈下細看,卻粗細不勻,稍有不同。這臨摹之人想來有幾分本事,若給尋常人查驗,幾可亂真。”

    夏閣老也是行家,對照着印鑑查看,笑道:“果真是那些仿製高手的伎倆,不是拿了蘿蔔根,便是芥菜疙瘩之類的東西雕成。”

    君臣意見一致,崇明帝將信拿回鳳鸞殿,正與楚皇后細說,慕容薇剛巧送來羅蒹葭的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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