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清查
    前些日子錢唯真在朝中受挫,錢瑰跟着添了不少委屈。

    私底下也曾落了兩回眼淚,又慨嘆韶華匆匆,錢瑰守着父母卻從來不說,如今見了父親依舊滿面關切,如此這般,更令錢唯真心裏更閃過重重的歉疚。

    他指指下首鋪着大紅團花錦墊的太師椅,向女兒笑道:“瑰兒若是無事,可否陪父親聊上幾句?”

    錢瑰懂事地點頭,揮手將丫鬟斥退,款款落了坐,想要聆聽父親的教誨。

    錢唯真想親口問問,世間好兒郎無數,女兒難道真就除卻巫山不是雲?來提親的人只要不是蘇暮寒,她便不肯開口。

    終究怕女兒家臉皮薄嫩,那句話徘徊在嘴邊多時也問不出口。

    父親有着難言之隱,錢瑰瞭然在心。能叫父親對着自己這般爲難,唯有爲着自己的姻緣。

    世家女子的婚姻從來不能自主,背後不曉得牽連着多少個大家族的興衰榮辱。自己一味苦等,如今紅顏將老,總歸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白白令父親爲難。

    錢瑰靜靜地握着手中的茶盞,向父親恬靜地一笑:“父親有什麼話便請直說,阿瑰雖不曉事,總不是那些不講道理的淺薄女子。”

    錢唯真心間重重一嘆,選擇了開誠佈公:“瑰兒已然滿了十七,說起來,是父親耽誤了你的姻緣,你心裏大約一直在生父親的氣。”

    錢瑰起身行禮,並未因提到自己的婚事便滿面羞澀,而是一片淡然:“婚姻大事自來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瑰從未怪過父親,反而要感謝父親從未逼迫女兒做出違心的決定。”

    那般朝露明珠的美豔與春風扶檻的芳華,錢瑰亦是風華絕代的女子,不然早些時也不會一枝獨秀,獨領皇城之中貴女的風騷。

    她安靜地垂落着眼瞼,長而濃密的睫毛如晨間的輕霧,籠住一片空濛下波光萬頃的心湖,低低說道:“女兒有女兒的心思,父親卻有父親的道理。女兒實心實意說句話,做父母的總是萬般替兒女打算,父親不應,必然是有不應的道理。”

    莫非女兒苦等無果,便不想再留希望?若是能夠就此放下自然不錯,怕的是女兒心如死灰,再也不起波瀾。

    錢唯真想要從女兒面上尋求更多的答案,卻發覺女兒那濃密的睫毛便如同厚厚的紗扇掩住了一切情緒,目光雖然清澈,卻幽若深潭。

    女兒愈是如此,錢唯真心上歉疚便愈發濃重。

    這些他一力在建安與康南境內置辦自己的產業,爲的便是有朝一日西霞境內戰火四起,他與妻兒總有另外的棲身之所,可以逍遙事外。

    眼見局面不受他控制,崇明帝的西霞與蘇光復那鏡花水月的大周兩個地方,他總要擇一根木而棲。

    總不能將自己腳踩兩隻船的打算公佈在妻兒面前,錢唯真強壓着心裏的疼惜,望着女兒認真地承諾:“瑰兒,難得你體諒父親一片愛女之情。你且放心,父親拼盡餘力,必定好生爲你往後的日子

    打算。”

    錢唯真眼望愛女,話語裏不自覺多了些悽然,到似是英雄末路。錢瑰敏感地捕捉到父親話裏的頹廢,觸動前些日子父親在朝中受排擠的事實,有許多話想問又不敢問,平添了許多擔心。

    瞅着錢唯真再無吩咐,錢瑰再行一禮,自己這才緩緩告退。

    錢唯真這裏依舊枯坐,吩咐底下人替自己換了壺濃濃的鐵觀音,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着案几,心上那個天平依舊在蘇光復與崇明帝之間搖擺不定。

    一時想着是否該爲了子孫的前程和女兒的幸福,放手再搏最後一回?一時又想着還是就依女兒所說,早日急流勇退,連頭上這頂烏紗帽一併辭去。

    手中握住權利的時日太久,到似是成了錢唯真身體的一部分,若要他從此割捨,便如同要了他的命一般。

    錢唯真一時無言,到有些思念起遠在揚州的甄夫人。

    那驚才絕豔的傾世紅顏,可惜身世堪憐,從小便被賣進了教坊。蘇光復慧眼識珠,將她昔心調教打磨,千禧教裏幾年下來,錚錚傲骨也化做了繞指柔腸。

    想起甄夫人從當初入府的尋死覓活,到後來的死心塌地,在自己身下也曾柔若春水,錢唯真陶醉的心情頓起。打算這場風波一過,便悄悄接她回來住兩天,也聽聽這位女諸葛的想法。

    他這裏一廂情願,只認做揚州的事情已然暫時按下,卻不想朝中的風波如七月的暴雨夾着冰雹,一時電閃雷鳴,鋪天蓋地便砸了下來。

    八月十八的早朝,開篇依舊是禮部照例彙報了迎接建安與康南兩國使團的安排,將建安國擬定的名單呈給崇明過目。

    禮部尚書躬身行禮道:“昨日已然接了建安的國書,太子秦恆親來賀喜,隨行的有大小官員三十餘人,臣已泒人前去迎接,不日便能抵達皇城。”

    “康南的使團大約何時能到?”崇明帝翻着禮部呈上的名單,仔細問道。

    “回陛下,康南使團的行程更快一些,最遲不過七八日,便能抵達皇城。臣泒去迎接的人已然與寧王殿下匯合,陪着寧王殿下與君妃娘娘一同進京。”

    崇明帝愜意地倚靠着龍椅寬大的靠背,嘉獎了幾句禮部的辦事效率,然後便毫無徵兆地將話題一轉,回到兵部的軍餉上頭。

    “陳閣老,禮部的事情已然齊備。如今卻有許尚書的摺子最爲要緊。你給朕細查,究竟哪一層出了蛀蟲,敢昧着天地良心,貪圖將士們那口糧食。”

    陳如峻出列領命,朗聲道:“臣謹遵聖喻。”

    閣老次輔那隱含着敵視的目光瞥向錢唯真,尖利裏夾雜着呼嘯的鋒芒。錢唯真只覺得腦中轟隆一聲,尤似半天一個焦雷,震得喘不上氣來。

    緊接着便聽到崇明帝分泒人手,調兵遣將,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戶部。情況來得太突然,錢唯真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木然地瞧着崇明帝一改前些時候的懈怠,重翻戶部的舊帳,下令將歷年的帳冊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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