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三十章 銀庫
    流言是把軟刀子,雖然無影無蹤,卻可殺人無形。

    賀先生深覺茲事體大,第一時間將消息遞迴皇城,錢唯真卻又逢着甄夫人拿了第二封匯着寒鴉圖的信來催。

    單憑揚州郡守做保已然頂不住下頭擠兌之風,如今連平民百姓也加入到了擠提的行列,她手裏現銀委實不夠運營,請錢唯真無論如何趕緊撥銀。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錢唯真深覺自己四面楚歌,焦頭爛額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揚州那幾個大戶早前並未聽說,到似是憑空冒出,查不到半分端倪。匯通的擠提與戶部的清查同時下手,擺明了便是叫他無法兼顧。

    錢唯真有種直覺,能在兩地同時掀起巨浪,保不好真是崇明帝的手筆。怪只怪江陰的地方官疏忽,沒有聽到風吹草動,早早將事情報往京城,也好讓自己有應對之策。

    若真是崇明帝曉諭底下人弄了這場擠提的風波,自己身邊只怕早被人盯上。錢唯真一時不敢動民宅裏的藏銀,又無法解甄夫人燃眉之急,唯有再泒人去尋候先生的下落,吩咐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甄夫人那裏等不得銀子送到,唯有將大面額的文書暫時擱置,先挑小面額的兌付,每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告急的信件一封連着一封。

    錢唯真連日泒人在皇城與揚州路段苦苦搜尋候先生的下落,候先生連同那幾個暗衛卻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一絲消息。

    左等右等,錢唯真正等得惶急,卻等來了心腹小廝的祕報。

    漕幫悄悄泒了人來說,京杭大運河上離着皇城不過二三十里,前幾日發生過一起底下人兩股勢力火拼。

    因候先生乘的是漕幫的船支,無緣無故便遭了殃。被人將船底鑿穿,一船的人都落了水,如今人船渺茫,沒有一絲消息。

    錢唯真如同等了個晴天霹靂,一時間如同鈍刀子割到肉裏,那心痛的滋味又鋪天蓋地。他捂着胸口再服了一枚丸藥,大口大口喘着氣,臉色一片煞白。

    心腹小廝瞧得心驚,想要去替他尋個大夫,被錢唯真連聲喝住,冷冷吩咐道:“不許聲張,更不許傳到夫人與少爺小姐耳中,若有違背,亂棍打死。”

    小廝含淚應承,替他倒了杯熱茶順氣。錢唯真捂着胸膛坐了好一會兒,纔算緩解了胸口的疼痛。命小廝立時再喚幾個府中死士進來。

    錢唯真吩咐這些人即刻起程,去查當日大運河上漕幫兩股勢力爲何火拼,再打聽侯先生的死活,要緊的是看看行李散落在何處。

    侯先生的性命不堪大用,錢唯真卻擔憂自己白紙黑字提取銀兩的字據。

    若是那親筆信被河水浸泡,到也萬事大吉。最怕的是落到有心人手裏,又是自己一條板上釘釘的罪證。

    兩日之間,甄夫人的祕信又是連着三封,一封比一封緊急,要錢唯真火速撥銀。粘家得了信,曾送去興許銀兩救急,卻也因着那股匯通將要不保的流言,不肯傾力

    相助。

    甄夫人孤掌難鳴,不曉得錢唯真處境艱難,一味向他求助。

    揚州的危機依然存在,若戶部尚書的位子保不住,錢莊便是自己唯一的退路。錢唯真思來想去,不能叫自己一手創立的匯通錢莊輕易便無法運營。

    錢唯真在府內越發坐不住,決定鋌而走險。眼瞅着二更時分天又黑透,那輛圍着青幔的馬車悄悄出了後門,幾個輾轉,走到了通往城北市井之地的那條坑窪小路。

    馬車前腳行動,後腳便有黑衣蒙面人無聲無息跟上,如同鬼魅一般。

    喬裝打扮的錢唯真在民宅前頭下車,泥鰍一般溜了進去,依舊如往常一般,留了幾個守衛把住門口,自己便徑直入了內房。

    簡陋的黃楊木書案上推着那些戶部的帳簿,錢唯真此時無法顧及,他拿袖子一掃,便將它們全部掃在地上。再扳動桌上一隻黑鐵澆築的高大燭臺,耳聽得吱呀呀開啓機關的聲音,書案前寬大的蒲團緩緩移開,露出黑魆魆的祕道。

    阿誠執着燭臺打頭,錢唯真小心翼翼跟在後頭。順着祕道一直下了二三十級臺階,在那盡頭又是一扇鐵門。

    阿誠退在一旁,錢唯真上前左扳右轉,那鐵門上繪的花鳥圖漸漸合攏。伴隨着輕微的吱呀聲,鐵門緩緩向上擡起,又露出一條長長的祕道。

    沿着祕道一路往下,連過三道這樣的鐵門,最後一扇沉重的石門開啓時,一片珠光寶氣撲面而來,一直圍隨在錢唯真身後的那兩個黑衣蒙面人瞪大了眼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錢唯真也沒有想到自己千算萬算,這處祕密的落腳點已然落入夏鈺之的視線。兩個潛龍衛的高手一路尾隨,輕易便跟進了寶庫裏面。

    錢唯真進了最後一道石門裏頭,指着靠牆角邊堆放的那些成箱的白銀,交待了阿誠一番,命他明日依舊尋從前押鏢的熟人,先送二百萬紋銀到匯通錢莊,暫時解了甄夫人燃眉之急。

    阿誠俯首領命,無聲地點着數,默默盤算着如何僱傭最少的馬車,毫不顯山露水的將銀子運走。

    錢唯真扶着牆壁,就着燭臺微弱的火光,隨手拿起自己腳下一隻鎏金箱子裏一串雞蛋大的羊脂玉珠鏈,在指尖摩挲着,深情地凝望着自己一輩子的積蓄,頗有不捨之感。

    預感如此強烈,這民宅祕室早晚也要浮出水面,東西放在這裏已然不太安全。他蹙着眉毛仔細盤算,依舊徘徊到四更天時,方重新回去尚書府上。

    卻說當日劉本一回到府裏,便去正院尋大粘氏,要她火速給粘亦纖修書,密切監視陳欣華的一舉一動。

    粘亦纖接了姑姑的祕信,一時想不出登門的理由,便命丫鬟蒸了些藕粉桂花糕做幌子,端去陳欣華的正院,美其名曰給端哥兒嚐鮮。

    八月的藕粉糕軟糥甜香,那一層糖漬桂花又金黃嬌豔。

    陳欣華剛剛打發了外廚房的管事婆子安排了公公今日晚間的宴飲,正有片刻閒暇。瞅着粘亦纖端了藕粉糕進門,嗅着那誘人的香氣露出陶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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