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年華
    璨薇宮內時常花香陣陣、琴音嫋嫋。

    四美齊集,往往談笑間便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四人或是烹茶賞花,或是吟詩作畫,都是難得的閒暇。

    六月裏慕容薇生辰時雲持送來的那株子持年華長勢極旺,香雪每日盡心打理,已然從幾棵小株長滿了那隻闊口的素陶花盆。

    依然如從前一般,慕容薇只要看到子持年華伸展的小手,想起雲持贊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堅韌與挺拔,腦中無來由便會想到那句亙古恆長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臉上亦如夏蘭馨近日一般,有淡淡的煙霞飛過,氤氳了不塗胭脂也緋紅一片的素顏,在丹桂與金菊飄香的八月末格外動人。

    雲持前次入宮,帶了個橢圓卷邊素陶花盆,上面依舊是她自己手繪的浩渺煙波,三兩葉孤帆星星點點散落在海面。

    她指點着香雪替子持年華換盆,教香雪在泥土裏頭摻上中藥渣子當做底肥,細心地傳授她如何配土、如何施肥。

    見香雪有模有樣,雲持滿意地點頭,邊淨手便與慕容薇說道:“香雪打理得真好。漫漫隆冬之後,待到明年春風催生,也不曉得會長成如何旺盛的一盆?”

    雲持近日時有“感時花濺淚”的小傷感,慕容薇爲逗她開心,便笑着打趣道:“隆冬未至,春日尚早,還是且說眼前。子持繪製的煙波浩渺素陶盆如此漂亮,我只怕明年這花太過旺盛,在盆裏擠不下,還要勞動子持一雙纖纖玉手再做些泥瓦匠與畫工的粗活。”

    雲持即便淡淡的笑着,言語間也總有些許縈繞的清愁。她隨手拔去一枝開敗了的紫玄月,將它扔進漱盂中,浮起一個幾不可聞的笑意。

    這麼好的女孩子,慕容薇很想知曉她的歸宿究竟在何處。她將目光投射在窗臺上那株才換完盆不幾日的子持年華上頭,凝眸仔細回憶。

    可惜對於前世的記憶裏雲持便是一片空白,連夏蘭馨所嫁的雲揚,慕容薇也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渾然不曉得有過子持這樣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這一世幾個人還能一起到這麼近,模糊的記憶裏,沒有任何關於子持後半生的東西。

    “公主瞧瞧這樣可好?”瓔珞輕聲的問訊將慕容薇的思緒從雲持身上拉回到眼前。

    俏丫頭手腳麻利,不過眨眼間便替她理好了妝。簡單的髮髻上一枚珠釵分做兩股,彎成花開並蒂的式樣,除此之外別無裝飾,唯有兩粒東珠墜子淺淺貼着耳垂,簡單而又大方。

    淺紫的宮衣纖腰長袖,一枝銀色薔薇由腰跡伸展到肩頭,明珠吐露般的璀璨。淡淡衣衫楚楚腰,這簡潔到極致的裝扮更襯得慕容薇烏髮鴉青、芙蓉粉面,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流蘇自然不甘心瓔珞在慕容薇眼前一枝獨秀,殷勤地取過蜜合色孔雀金絲寶相紋的鬥蓬,快手快腳替慕容薇披在身上,一張笑臉嬌俏如花:“公主,可要奴婢服侍您一起去含章宮?”

    “不必,瓔珞隨我去婉姐姐那裏坐坐,不過片刻也就回來。你早些將夜裏要點的百合香籠上,再去告訴秋香,晚間多做幾道小菜,咱們璨薇宮裏開個小宴,讓她也過來坐坐。”慕容薇淡笑着吩咐着流蘇,又親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見流蘇目露不解,慕容薇的帕子輕輕甩上她的臂膊,頗有些意味深長:“傻丫頭難道過糊塗了不成?今日八月二十九,往昔不是年年替你慶生?想喫什麼趕緊說與秋香,明日可沒這份體面。”

    瓔珞早已笑嘻嘻曲膝向流蘇行了一禮:“還未恭賀壽星芳辰,姐妹們原是想着晚間小宴時一併道賀,既然公主說破,我這裏少不得便要先行一禮。”

    這些日子腦中的弦繃得太緊,流蘇渾然忘記了自己的生辰。

    慕容薇不但替自己記得清清楚楚,還依舊肯照着從前的規矩給她這份體面,這在璨薇宮內獨一份,便是莫大的恩典。

    流蘇渾然未聽出方纔慕容薇話中有話,只將注意力放在慶生上頭,何曾留意那句明日再無這份恩典的重辭。

    一時間只覺喜從天降,流蘇臉上有光,忙不迭伸手去攙瓔珞,淺淺回了半禮。臉上的笑意含着一絲羞怯,卻更嬌豔欲滴:“奴婢多謝公主的恩典,這便依着諸位姐妹的口味,請秋香多預備幾道菜。”

    流蘇着了鵝黃蜀絲的背影清靈剔透,言語間也幾多可人。飄然而去的背影卻無端令慕容薇想起青竹兒口與黃蜂尾上針,果然隨了蘇暮寒,兩個人都夠得上陰毒,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手段委實爐火純青。

    慕容薇默默搖搖頭,搭着瓔珞的手往外走去。

    昨日溫婉曾提起要烹製蓮蕊茶,卻不單是爲着姐妹間敘話,而是給慕容薇一個去往含章宮的藉口,在那裏等着秋司膳的覲見。

    璨薇宮裏藏着這麼一隻吃裏扒外的東西,慕容薇行事自然有些牽制。要想聽聽秋司膳究竟窺得了郭尚宮什麼不妥,還是選在溫婉居住的含章宮最爲相宜。

    自打羅嬤嬤尋了秋司膳注意郭尚宮的一舉一動,如今也有月餘。秋司膳十分小心,平日與璨薇宮沒有來往,今日還是兩人第一次會晤。

    慕容薇與溫婉在偏廳裏落了坐,溫婉拿着燙好的杯盞替慕容薇斟了一杯剛剛煮沸的蓮蕊茶,慕容薇便急急問道:“人已經來了麼?”

    “已經叫她在花廳候着”,溫婉示意宮女去喚人,這才與慕容薇說道:“那郭尚宮當真有問題?”

    “八九不離十,我雖不曉得她是什麼人,當日羅嬤嬤被怨死便是她的手筆。”雖然如今羅嬤嬤好生活在自己身畔,提起當日那盞梅花酪的栽贓,慕容薇還是恨得牙癢,“她與她那個義母,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

    壽康宮裏的香既然有問題,便脫不了白嬤嬤這位制香的高手。郭尚宮的身份仍待考證,顧晨簫早就替慕容薇查到了白嬤嬤的真實來例,根本不是什麼西霞當地人,而是來自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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