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九重薇 >第四百五十章 李代
    先帝楚天舒生前對佛教尤其推崇,如今打從皇太后算起,宮裏這些主子們幾乎個個都是虔誠的佛教徒。

    西霞各地修建了多所寺廟,大多供奉的都是西方三聖。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因爲尊崇佛教,寺廟香火極爲旺盛。

    如今每個宮內都設有自己的小佛堂,在御花園的西邊還特意修了一座寶華殿,彩繪蓮花的泥金方磚鋪地,供着金絲楠木的西方三聖。

    各宮的主子們禮佛誦經,往往在自家小佛堂內。太監宮女們若要祈福,大多便去寶華殿。璨薇宮後頭的小佛堂連着書齋,亦是慕容薇時常流連的地方。

    尚宮局原來沒有小佛堂,還是郭尚宮奏明瞭母后,說是宮人們禮佛虔誠,請求增設小佛堂要她們供奉。

    母后本是爲了結個善緣,允了郭尚宮的請求,未料想這小佛堂如今到成了她的私人之物。狼子野心的人物,一人獨霸着小佛堂單爲禮佛誦經,慕容薇可不信她有那般虔誠。

    秋司膳舒緩的聲音依舊從容不迫,敘述得有條不紊:“郭尚宮獨自一人在小佛堂裏抄寫佛經,動輒半夜的功夫,都是從不要人侍候,她的兩個貼身宮婢也只能守在外頭。”

    眼瞅着要說到緊要之處,秋司膳的眼神還是怯怯從溫婉裙裾旁掃過,又轉回到慕容薇身上,含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溫婉何其通透,只輕輕掩脣,繼續優雅地品着手中的蓮蕊茶,沒有半分起身的意思。慕容薇輕撫着扇子上的穗頭,緩緩笑道:“秋司膳太過小心,你也曉得,本宮既然在含章中見你,還有什麼不可對婉姐姐直說?”

    秋司膳應了聲是,這才撿了緊要處繼續往下說:“小佛堂糊的是雪白的高麗紙,十分亮堂。映着案頭那盞素白的絹紗宮燈,抄經的人影便會清晰地映上軒窗。”

    自打接了羅嬤嬤的指示,秋司膳平日十分留意郭尚宮的一言一行。還學會了舉一反三,連白嬤嬤那邊也多了個心眼。

    連着兩次逢了初一、十五,郭尚宮都是要司膳坊替她預備素齋,沐浴之後換了素服,一個人去抄佛經。

    秋司膳隱身花影之後,瞧着郭尚宮的側影投在高麗紙上,一筆一劃極爲認真。

    從前不覺得蹊蹺,心裏存了疑惑,便看什麼都覺得可疑。秋司膳總覺得那郭尚宮抄寫經書的神態與自己平日所見有些迥異,又說不出哪裏不同,唯有回房暗自揣摩。

    郭尚宮偶爾會把自己抄寫的經書送人,秋司膳得她送過一本《地藏經》的全文,那日冒險一試,守着郭尚宮裝作無意地背了幾句《地藏經》裏頭的經文,郭尚宮顯得懵懂無知,沒有任何反應。

    因此,秋司膳不信郭尚宮是真信佛的人,越發覺得問題有可能出在小佛堂上。

    前日仲秋月半,秋司膳不去隨着宮女們念月祈福,而是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郭尚宮身上。

    藉着晚間郭尚宮喫素的由頭,她下廚熬了些冰糖燕窩粥,又做了兩碟素油的宮

    廷小點,端了托盤親自送去郭尚宮房裏。

    不當職的宮人們私底下湊着過團圓佳節,主子們都睜隻眼閉隻眼,郭尚宮這裏也沒有人侍候。她獨自一個人在房裏已然開始用晚膳。

    香菇菜心、八寶豆腐,素什錦、糖麻茄子,外加蝦皮雞蛋的小蒸餃。八月十五的團圓飯,怎麼看怎麼簡單,到似是草草湊合一餐。

    秋司膳呈上了燕窩粥,親手替郭尚宮盛了一碗,殷勤笑道:“奴婢只怕今日她們都躲懶,尚宮大人這裏缺人侍候,特意做了兩道素點心,尚宮大人莫嫌粗鄙。”

    郭尚宮似是一心牽掛去抄寫經文,頗有些食不知味,勉強用了半碗燕窩粥便擱了筷子。

    秋司膳故做傾慕,嘆道:“尚宮娘娘禮佛如此虔誠,一定好人有着好報。奴婢總是心有雜念,佛祖面前也不清靜,真是慚愧。今日便盡心服侍尚宮大人一回,也跟着沾些佛前的福氣。”

    郭尚宮雖然笑她品嘴,但看得出心裏很受用。簡單的浴罷,便果真由秋司膳服侍着重新梳妝更衣。

    秋司膳記得清楚,那一日郭尚宮換了件月白色繪蓮紋的宮衣,頭髮挽了個箍,只插着一枝簡單的白玉簪。

    那簪子即細又長,簪尾彎成水滴的模樣,通體刻着吉祥如意的紋樣。

    這樣子秋司膳異常熟悉,分明是先帝駕崩時,司珍房特意制過的長簪,當時宮內五品以上的女官人手一根,都拿這個來綰髮。

    兩人一同出門,秋司膳直將郭尚宮送至小佛堂間,自己纔行禮告退。

    離着佛菩薩不過一丈的距離,分明自己表達了佛前參拜的意願,郭尚宮就是不開口讓她也進去拜拜菩薩。

    秋司膳並未堅持,轉身施施然而去,自己卻並未回房。而是尋了個丫頭接了手裏的托盤,自己繞了一圈,轉到了小佛堂的側面。

    待小佛堂的絹紗宮燈燃起,她隱在花陰間細瞧,高麗紙上投下的剪影依稀是郭尚宮的模樣,只是那根綰髮的長簪卻短了半分,插的位置也上移了稍許。

    自己替郭尚宮理的妝容,那長簪也是自己親手插入,位置斷然不會記錯,上好的白玉簪方纔明明完好,又怎會無緣無故短了分毫?

    秋司膳滿心疑惑,只認做迷底便要揭開,更不肯挪開腳步。耐着性子只待到二更末,想是那宮燈裏頭蠟燭燃盡,燈火影影綽綽間滅了一息。

    想是郭尚宮添了蠟燭,待那絹紗宮燈重新點亮的時候,秋司膳驚異地發現,高麗紙的窗紗映得明明白白,郭尚宮端坐抄經的身形似是未變,那長簪卻分明又恢復了原來的長短與位置。

    如此這般說得分明,慕容薇已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秋司膳疑心那抄經的根本就是李代桃僵,替真正的郭尚宮遮掩蹤跡。

    也不是疑心,秋司膳只是不敢說得分明,那長簪變去變回,分明是兩個人做了相似的裝扮。未料想秋司膳明察秋毫,連半分的長短也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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