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中,一道壓迫感也隨着一股子冷風席捲在景容周遭。
他卻不肯避退半步
直到後一瞬,祁禎帝伸手頓時扣住了他的後脖,用力往前一拉。
景容被這道壓制在脖子上的力迫使得往前傾去。
父子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祁禎帝眸光冰冷,壓着攝人的嗓音,道,“你可知道,朕現在唯一寄予的人只有你,你是朕的兒子,是將來大臨的天子,你心裏裝的,應該是天下興衰之計,國家勝敗之榮,手裏捏着的,是江山社稷,而不
是學着景華和景亦來反朕、逼朕,你瞭解朕,也明白朕,若再冥頑不靈,朕便儲君易改,將你廢了”
呃
景容神色未動,凝視着那道冷怒銳利的目光。
祁禎帝扣住他後脖上的大手再次用力了幾分,問他,“所以,你是要大好江山還是要繼續查永遠沒有結果的臨京案”
言畢,將他鬆開,
一面是皇位,一面是真相
二選一
然而,景容冷硬的面龐上不帶半絲猶豫,掀袍,跪到了地上。
“懇求父皇下令開棺。”
雙膝跪在大雪上,冷意穿透厚實的布料,緩緩蔓延到了他體內。
面對如此執拗的他,祁禎帝倒往後退去一步,氣得胸口作疼,似癲狂一般的又氣又笑,滿眼失望。
“好,好,朕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啊景華如此,景亦也如此,如今你也如此。”
聲音滾動在冰冷的空氣中,涼如薄刀。
留下這番話,祁禎帝已轉身離開
景容繼續跪在雪地上,挺直着身子,指望自己父皇能點點頭,應了他。
可
沒有
大雪越來越大,將他的青發覆得雪白,粒粒紛飛,朦朧了他的視線,也冷了他的心
祁禎帝返回阜陽殿,將殿內的東西摔得稀巴爛,桌案上的爐鼎被他掃去,滾落至地,裏面的灰燼盡數撒了出來。
濺起了一層灰濛濛的塵。
祁禎帝痛心,“當年御國公如此,今日景容也如此,都要逼朕、反朕。”
餘音迴盪。
竟帶着幾分傷感。
張全見之,上前勸說,“皇上,切莫傷了身子。”
“傷”他冷笑,望向張全,“你告訴朕,朕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讓這件事永久過去”
無奈
張全垂頭,“只要容王不再查,此事就能過去。”
“朕錯了,錯在不該將這案子交給他,如今,他爲了查明當年的真相,寧可不要江山。”他又緊皺着眉頭,“難道,御國公當真未死”
張全:“皇上不要想太多了,若御國公當真還活着,這十五年來又怎麼會不露面而就算他真的還活着,於皇上而言,也無任何威脅,何況,皇上也是爲了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所以纔不得已而爲之。”
爲了江山社稷
爲了天下百姓
當真真相,究竟是什麼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太監前來通報。
“皇上,容王還跪在御花園中。”
隔着鏤空的窗戶,祁禎帝往外頭看了一眼
“果真是朕的兒子,同樣固執”
太監:“那皇上,需不需要人”拉王爺回宮
話還未說完,祁禎帝打斷。
“隨他吧。”
隨他吧
太監不敢多言,只好退下去了。
祁禎帝撐着額頭,太陽穴劇烈疼痛。
那日,景容的固執勁一直撐着他跪了整整一日。
太監在一旁爲他放了個暖爐,以防他凍成冰塊。
風雪未停,眼看着他有些撐不住了,這時,一雙鞋子落至他眼前。
是女人的鞋
那鞋子並非上等,乃是粗布縫製而成,再尋常不過,可上面卻繡着一對十分精緻的鶴鳥。
栩栩如生。
紀雲舒撐着一把傘,撐在他頭上,垂目看着跪在地上固執的男人,眼淚頓時在眼眶裏打轉。
她蹲下身子,目光與他平視,心疼的看着他,伸手捧住他冰冷的臉頰。
太冷了
她終是忍不住落了淚。
景容無力微垂的眼睛看着她,嘴角漸漸溢出一抹笑容來,
“我沒事。”聲音虛弱沙啞。
她則他輕輕拭去頭上和肩上的白雪後,用自己纖細的雙臂抱住了他。
試圖讓這個男人暖和一些。
她哽塞道,“我們回去吧。”
男人冰冷的身子在她懷中抖顫得厲害,張了張有些裂開的脣,一字字道,“我多希望我們都錯了,多希望那個人不是他”
聲音顫抖,夾雜着難受。
紀雲舒懂得他的心情。
那種懂,是感同身受的懂。
她唯有緊緊抱着這個男人,暖一暖他那顆冰冷的心。
但
他還是病倒了。
倒在了她懷中。
“景容景容”她在他耳畔一聲聲的喊着。
景容笨重的身子壓在她的肩上和胸前。
沒了知覺
而她手中的傘也在那一刻落下,頃刻間,滿天飛雪像木棉花一樣,一粒一粒的覆蓋在二人身上。
最後,宮人將景容擡出了宮,送回了容王府。
莫若得知消息後立刻趕了過來,看到景容那具快凍僵的身子,既擔心又破口大罵,“這塊石頭就是太大了,腦子裏裝的都是石頭,明知如此冷的天,還要在大雪中跪這麼久,是不是不想活了”
紀雲舒坐在牀邊,不停的搓景容的手。
屋子裏也很快堆滿了爐子,被子加了一牀又一牀,熱毛巾換了一塊又一塊。
終是暖了他的身子,沒了大礙。
紀雲舒則一直守在牀邊不願離開。
她摸着景容那張漸漸起了血色的臉,眼淚一粒粒的往下掉。“爲什麼我們不能停下來爲什麼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答應你進京,如果不是這樣,今日你我也不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一面是你父皇,一面是御國公府的真相,關乎皇室,關乎衛奕,關乎御國公府的舊人
,更關乎那十萬大軍,怎麼選如何選”她伏身趴在他胸前,雙手緊拽着被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