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行了五日。
將士們一刻都不敢耽誤。
此時已經是暮色時分,天氣陰沉。
一行兵馬在山間前行,馬蹄和車軲轆聲連綿響起,加上盔甲與兵器的相碰聲,似戰鼓一般迴盪在整個山間內。
天色一點點暗下,將士們點了火把,迎着道路漸漸照亮了整片山林。因是出兵去往侯遼,所以整支隊伍並沒有上官道,改走山林小道,而且此次並不是以打仗爲由出兵,加上大臨西部邊境的峽門關本就有兩萬兵馬駐守,自然不需要太多兵馬同行,故而此次景容所帶的兵馬
全數不過一千多人
所以動靜並不大正是因爲不走官道改走山間小道,以至幾日來顛簸不斷,紀雲舒在馬車裏也坐得渾身痠疼,爲了儘快到達侯遼,兵隊的路程不敢耽誤,也就極少就地休息,她幾乎都是在馬車上度過的這幾天,好幾次靠壁
而眠又被顛醒。
這會兒,外頭冷風呼嘯,颳得林間樹叢颼颼作響
聽得人心惶惶。
風將車窗的簾子微微掀起,冷風也肆意鑽了進來,拂在她精緻疲倦的臉蛋上,柔滑似布。
她不由得蹙了蹙鼻,聞到了連同冷風一起飄進來的泥土味,泥土混合着芳草的香味,絲絲入鼻。
爾後,她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去。
前行的將士們拿着火把,照着眼前泥濘彎曲的道路,那橙紅的火光迎着冷風隱隱閃閃,卻依舊頑強的燃燒着
她往前看去,就看到景容騎在馬上,挺着威嚴的後背,迎風而行。月光灑在他那身黑色的盔甲上,泛着寒冷凜人的光。
附行在馬車旁騎馬的時子然就她探出腦袋,便拉馬靠近,問了句:“紀姑娘,可是累了”
“還好。”
“等到了前面的葛莊一帶,路面就會比較平坦了,到時候你在馬車上休息也不會那麼難受。”
她點了下頭,不再說什麼,坐回馬車內。
前方,景容觀察四周,一臉警惕,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輛樸素的馬車,凝了洗下眉,朝身邊的將士交代:“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等過了這段路就可以休息了。”
“是。”
大概在山間又行了半個時辰,經過了這段比較顛簸的路段後,這纔到了一處比較平坦寬闊的地段,此處的後邊是一處茂密的樹林,前方是一條小河,倒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景容便下令就地休息。
將士們趕了好幾天的路也都累壞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喫不消,一停下來,大夥便席地而坐,開始搭起了火。
不是喫。
就是喝。
要麼就是依樹抱劍而眠。
時子然下了馬,在車壁上敲了幾下:“紀姑娘,下來喫點東西吧。”
聞聲,紀雲舒下了馬車,雙腳着地纔有了踏實感。
時子然給她遞來一個水壺和一包乾糧。
她卻只接了水,喝了幾口便放下了。
“紀姑娘,喫點東西吧,這一路上也沒看你怎麼喫東西。”
“我不是很餓。”
“這”
p;“王爺呢”她在人羣裏尋不到景容的身影,周圍都是黑壓壓一片的將士。
時子然手指着一處方向:“王爺在那。”
她順着看了過去,就看到景容被幾個將士圍着,他眉頭緊皺的在跟那些將士們交代什麼。
“我去找王爺過去。”
“不用了。”她拉住時子然。
爾後,她便朝那條小溪走去,站着一邊,有幾個將士正在打水準備燒水喝,也有幾個將士正準備踏進河裏洗個澡,但看到紀雲舒站在那又不好意思,索性就只洗把臉罷了。
景容一一交代完畢後,朝馬車的方向看去,就見簾子已經被捲起,裏面沒有人。
雲舒呢
他在周圍尋了一遍,纔看到紀雲舒站在河邊,月光灑在那瘦小的身子上,迎着河水泛起的星星點點的光,宛若一副畫卷。
真美
那女人彷彿身體裏有根仙骨似的,渾身都透着不染俗世的氣息
景容擡步走到她身邊,順着她的目光朝天上那輪月光看去。
二人就這樣站着
許久不語。
倏然,景容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放在身側的手。
這女人的手不管何時都冷冰冰的,也正是因爲這樣,他便越是想將自己全部的溫度都給她。
紀雲舒低目,看着自己被景容緊握的手,嘴角漸漸溢出了笑,擡眸看他。身側的男人五官立體,側臉有棱有角,俊美非凡,挺拔的身姿透着威懾的氣勢,只是在她身邊時,卻如一名翩翩公子,溫柔備至,還記得初識,他是個嘴巴不饒人的悶騷王爺,一刻不調侃她便心裏不舒服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褪去了身上的那股輕佻之氣,變得穩重嚴肅,行事上也多了諸多的顧慮。甚至那眉心也時常蹙起,揣滿了憂愁。
兩年,真的變了許多
每個人,都變了。
景容感受到了她炙熱的目光,便側眸迎了上去。
四目交織,竟有種難以言表的釋懷感。
彼此心裏的沉重感也在這一對視下漸漸緩和了許多。
景容道:“我要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
他伸手從腰間取出一個極小的東西,放在手心攤開給紀雲舒看。
那是
紀雲舒雙眸微睜,驚。
那是一顆冠珠
她啓脣:“你一直留着”
“從未丟棄”
那一刻,紀雲舒眼眶微紅。
沒想到兩年了,他還一直留着。她記得,當初去查陰陽屍案子時,他們因爲大雨被困在一間破廟裏無法回去,也是在那晚,自己髮髻上的冠扣脫落,景容當即將冠扣上的珠子接了去,緊攥手中不肯還她,也是在那晚,她在他面前第一次
落髮以示女子之名。
回憶飛速流竄,卻只能感嘆時間過的真快。
景容說:“與你而言,這或許只是一顆普通的珠子,但對我而言,極其珍貴”
因爲那是他第一次得到紀雲舒的“定情之物”。
紀雲舒因他一席話不由得心底一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