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舒幾乎將他的骨骼細細的看了一個透徹。
說白了,眼前這個男人就像沒穿衣服、裸的站在她面前一樣。
被她那雙如同掃描器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從骨骼上來看,白音確實不是中原人的體格,而大臨北邊的境外人幾乎都身材魁梧,雙肩具寬,頭顱偏大,眉骨突出,眼眶也像歐美人那樣深凹,可是這些,白音都不具備,他雖然也身材魁梧,卻不壯大,骨架也沒有北邊境外人大,像是大臨偏西的境外人。
這麼一看,他可能真的來自胡邑
白音抓着碗裏的羊肉啃,狼吞虎嚥。
一大碗的羊肉很快就被他喫完了。
他抓起那壺水,“咕嚕咕嚕”的往嘴裏灌,仰着頭,喉結上下滾動,壺裏的水從他的嘴角兩邊流下,流到脖子上、衣服上、地上。
總算喫飽喝足了
渾身充滿了力氣。
而紀雲舒始終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然後問了句,“飽了”
白音擡着骯髒的袖子,往嘴巴上一抹,墨色的瞳孔轉而看向她。
不作聲
“你若是還想要,我就讓人再給你拿些來。”
“不用了。”他舔了舔脣上殘留的味道,與紀雲舒道了一聲謝。
紀雲舒勾脣一笑。
根本不在乎他的這聲謝
白音曲起膝蓋,隻手往上一搭,顯得慵懶無謂,身子也順勢往後面的木樁上靠去,啓料,後背這纔剛捱到,背上的痛就疼得他齜牙擰眉。
“嘖”
似萬千銀針扎入般疼。
他反手摸向自己的後背。
溼溼的
粘粘的。
攤手一看,手上全是血。
格外刺眼。
原本,後背因爲摩在地上而血跡斑斑,休息了這麼久之後倒也好了一些,傷口也都結了痂,可是剛纔喫得太猛,動作太大,導致傷口又裂開了。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並不在意。
紀雲舒輕蹙眉,問,“你沒擦藥”
她記得,自己明明那天晚上在林子裏就將藥還給他了。
受了這麼重的傷,卻忍着不擦。
真是人才
白音冷笑一聲,勾着脫皮的脣,看着自己指端上那些鮮紅的血液,指尖互相搓了搓,一邊無所謂道,“擦了又怎樣能好反正大不了一死,有什麼可怕的。”
“”
紀雲舒無言以對
他忽然擡起眸子看着她:“如果你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雙腳差點踏進了鬼門關,那這世上,就沒有什麼能讓你害怕的了。”
呵呵
她怎麼沒經歷過
是經歷了無數次
被刺客刺殺活了下來,摔下山谷活了下來,被丟下湖裏活了下來
能活着到現在,簡直是奇蹟。
她也懶得將自己的事蹟攤出來說。
只是從袖子裏取出一瓶藥,走到白音身後蹲下。
映入眼簾的,是白音那鮮血淋漓的後背,衣服已經被磨破,依稀可見皮肉上那一道道血跡斑斑的傷口。
十分可怖
紀雲舒打開了手中的瓶子,隨即抽出自己白色乾淨的手帕,沾了沾瓶子裏的紅色藥粉,朝白音裂開的傷口上輕輕擦去。
“嘖”
就白音疼得渾身一顫。
藥入了皮肉,像無數的螞蟻在啃咬似的,漸漸從他的皮肉裏啃到他的骨頭上。
讓人痛不欲生。
紀雲舒手上的動作更輕了些。
解釋:“這藥是那位莫公子研製的,對傷口治癒很有效,你忍一忍,塗上之後,只要不去動它,很快就能好。”
“”
那種痛,疼得他滿頭大汗,只能死死的咬着牙。
忍着
很快,紀雲舒那塊乾淨的帕子佈滿了鮮血。
十分晃眼
疼痛感漸漸散去後,白音沉沉的舒了口氣,微微眯起眸子,輕喘氣,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來,說,“記得剛來這片草原上的時候,我在林子裏遇到被狼羣圍攻的呼和浩,當時,他幾乎就要成爲那羣野狼的口中肉,我原本可以離開,不去救他,可最後還是折了回去,當時爲了救他,我身上被那些野狼咬得體無完膚,鮮血淋漓,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還能有命活着將呼和浩帶離那片林子。
從那天起,我就一直跟着他,幫他不停的打仗,不停的吞併各個部落,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都好幾年過去了,這期間,我在敵人的手裏死了活,活了死,身上一共留下了四十三道刀傷,三道箭傷,不知道死過多少回又活了過來,我想,老天爺要我活着的原因,可能就是讓我遇到你,解開我這二十一年來的困惑。”
他側眸看了她一眼。
紀雲舒聽完這番話,面色依舊平靜如水。
談不上同情,也談不上感同身受
只是不由的,她眸子一沉,說:“或許老天爺讓我活着也是同樣的理由吧。”
兩人有着同樣的目的。
就是解開真相
白音沒有做聲。
紀雲舒面色清冷,繼續給他上藥,目光也一直盯着他後背處的傷口上,未擡半寸,說,“二十一年前,我母親在青樓遇到了我父親,那時便有了我,我出世時,她就難產死了,死之前給我留下了那塊木牌,我母親出自青樓,我父親又是酒醉纔有了我,所以我母親就成了家裏最大的恥辱,沒人願意多提,甚至將她所有的東西都燒了以至於我連我母親究竟長什麼樣是哪裏人爲何會在青樓這些都不知道,不過自小照顧我的嬤嬤告訴說,說我與我母親很像,可究竟有多像,我也不知道。”
呃
很像
白音身子一怔
口中呢喃了一聲:“二十一年前”
而紀雲舒似乎是故意跟他說的這番話。
所以專門說了二十一年前的事。
於是,白音試探性的開口,問:“你的意思是畫像上的人很有可能是你娘”
紀雲舒手一頓
眼眸更深了些,將染血的帕子收回,把藥瓶擰好。
起身
垂目看着急切想得知答案的白音。
“你還是先好好休息吧。”
她不願多說。
轉身準備離開。
白音叫住了她,激動道:“你要是知道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
她腳步一頓,背對着他,抿了抿脣,到底什麼也沒說。
留下這番話,走了。
白音雙手撐在地上,渾身抖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