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飯的地方被她選在了距離醫院不遠的一處五星級酒店裏面。當官就是好,這樣的地方我還從來沒來過。

    到了她告訴我的樓層後才知道這裏原來是西餐廳。來這地方喫飯的人並不多,不過環境確實不錯。進去後便聽見如同溪流般的音樂聲在耳邊潺潺流動,心裏頓時有了一種如沐春風的感受,腳步也開始變得輕快起來。

    一架大大的漂亮白色鋼琴,一位長髮披肩的漂亮女孩正舒緩着她那雙修長的手閉目彈琴,她完全沉醉在她自己的琴聲裏面。我看着她,不禁有些癡了——多麼漂亮的女孩子,她是如此的絕美,如此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或許她早已經忘卻了四周的一切世俗,正徜徉於她自己的童話世界裏面……

    我不由停住了腳步,試圖與她一起進入到她的音樂世界。我發現,自己又一次被藝術的美所俘虜。

    “馮醫生……”我聽到一個聲音在叫我,朝那個聲音看去,是那位林局長,她在朝我招手。我心裏微微嘆息。

    “謝謝你能來。”我坐下後,她微笑着對我說道。

    “我不會拒絕一位朋友的邀請的。”我也朝她微微地笑,隨即又說道:“我們都需要朋友的,你說是嗎?”

    她一怔,隨即嘆息着說:“馮醫生,你說得太對了。”

    “林局長,我只知道你姓林,還不知道你的全名,也不知道你是哪個局的領導呢。”服務員給我端來了咖啡,估計是她早就點好了的。我淺淺地喝了一口,隨即問道。

    “今後你就叫我林大姐吧。我在民政局上班。”她朝我微笑。

    “你還這麼年輕,我怎麼可能叫你大姐呢?”我笑道。

    聊着聊着,我和她就開始變得隨意起來。

    她喫西餐的動作很優雅,而我卻顯得有些笨拙。不過我很快就掌握了使用刀叉的技巧。我發現,喫西餐與做手術差不多——用叉子固定食物,然後用刀子切割。

    不過,優雅這東西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養成。

    “馮醫生,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面對你產生信任嗎?”她喫下一小塊六分熟的牛排,然後放下叉子,用紙巾沾了沾脣,微笑着問我道。

    我繼續地切割面前的牛排,將它切成許多的小塊。“爲什麼?”我問她。

    “因爲你是一位非常合格的醫生。你的眼中有着對病人發自內心的柔情。”她說,“那天,我本來心情特別不好,很想去好好教訓一下那個女孩子。但是,我到了你們科室後,我看見你對餘敏流露出了一種自然的溫情,當時我還以爲你喜歡上她了。後來我發現不是那樣,你那是一種純粹的醫生對病人的溫情。你的眼神很純淨,不帶一絲的雜色。你是一個很正派的人。與其說當時我的火氣消失了,還不如說是我被你的那種純淨感染了。那天離開醫院後我就想,或許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我在心裏暗暗地慚愧。因爲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時候的我確實對餘敏有着某種期盼。

    “我的職業要求我們這樣。”我說。

    她卻在搖頭,“不,職業要求僅僅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是,你的內心很純淨。”

    “謝謝。”我說,發現自己越加的慚愧了。

    “馮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女人很可笑,而且還很可悲?”她忽然地問我道。

    我搖頭,“不,在我的眼裏,你是一個遇到了問題的病人。而我是醫生,我的責任就是解決好你的問題。僅僅是這樣。林局長,有句話不知道我該不該對你直接講?”

    “你說吧,我聽着呢。”她低聲地道。

    “你到門診來的事情。我並不認爲你是爲了發泄,我覺得你是在折磨你自己。林局長,你是女人,而女人永遠都是美麗的,你不該這樣。”我嘆息。

    她怔住了。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對你說這樣的話。不過,我說的是真話。”我繼續地道。

    “馮醫生,你說得對。謝謝你。看來我認你做朋友沒錯。”她的聲音變得幽幽的起來,“我和他是大學同班同學,畢業後我們都分到了省城。那時候我們真苦啊,每個月的錢都只夠喫飯。不過我覺得那時候的我們很幸福,因爲我們總是互相鼓勵、互相攙扶着去面對一個個的困難。後來,我們的境遇慢慢地發生了變化,我們的才華都慢慢地得到了上級的認可。但是,他卻變了,完全變了……你說得很對,我是在折磨我自己。在別人的眼中或許我是一個成功的女人,但是他們不知道,一個被自己男人拋棄了的女人,即使她在事業上再成功也是失敗者。對於我自己來講,根本就無法去面對自己現在的一切。唯有……唯有在你面前,我纔可以放心的將自己完全敞開,因爲你是一位我覺得可以信任的醫生。馮醫生,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不

    可思議,我覺得自己竟然會莫名其妙地對你產生這樣的好感,並且會在你面前忘卻所有的羞恥……”

    聽着她的聲音幽幽的在耳邊迴響,甚至還有一種如泣如訴的味道,我頓時忐忑起來。

    是的,我很忐忑,因爲我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林局長,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你別誤會。”她看了我一眼,“我的話沒有其它的意思。很多人說男女之間不會有真誠的友誼存在,但我不這樣認爲。這些年來,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在外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但是見到你之後,我覺得發現了一個可以信任、甚至依靠的人了。這個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我搖頭。“林局長,其實我也沒什麼朋友,我的生活很單調,也很簡單,內心也很渴望有朋友的關懷。不過,我這人有些內向,不大喜歡主動去結交朋友。”

    我的話有安慰她的成分,也有一份真誠。我心裏也有些理解她了:正如她自己所講的那樣,她的身邊一直沒什麼朋友,而當她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後,特別是遇到了那樣尷尬、羞恥的事情的時候,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我了。因爲我是婦產科醫生,我可以解決她那樣尷尬的事情,而且她覺得我還比較值得她信任。

    我相信,世界上絕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友誼存在。那天,她找到了我,我替她解決了問題,而且解決的讓她感到滿意。現在,她進一步地對我示好,進一步地增進對我的信任。她是官員,她的那件隱私只能到我這裏爲止。

    我是醫生,消除她的顧慮,讓她今後輕鬆快樂的生活也是我的職責之一。所以,我不會拒絕她這個朋友。因爲拒絕的後果將會是一個未知數。婦產科醫生雖然不是心理醫生,但我們有一點是一樣的:保守病人的祕密,同時更需要得到病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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