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竹,清風,夜寒。

    曉月臨窗,淡淡的月色如水一般純淨,悄悄地透過窗櫺,靜靜地瀉在窗臺上,還有我的心上,是那麼的孤寂,那麼的靜謐。

    獨居幽室,空蕩蕩的石屋裏盛着一個心中同樣空蕩蕩的我。索性披衣出屋,臨空數星。極目遠眺,無邊的蒼穹敞開博大的胸襟擁抱着萬物,皎潔的月兒用純美的心懷俯瞰着衆生。深藍的天空中綴滿了點點寒星,更加顯得寧靜而幽遠。

    造化是神奇的,不僅賦予了我們寶貴的生命,而且也賜給了我們一個純美的世界。生活、生命,時間、金錢,風淡如夢……月影星輝裏,什麼都可以不想。一花一世界,一草一人生。哲人說得好,只要慧心獨具,隨處都能感悟到一份真意,一份情趣,一份韻味,甚至哲理。 月正明,夜正濃,心更寂……

    回到石屋,擺好茶具,備好熱水,撮幾粒細芽放入杯中,一股清香頓時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濃濃的,幽幽的,直往口裏、鼻裏、心眼裏鑽,令人心曠神怡。

    輕輕

    地托起茶杯,揭開杯蓋,縷縷白霧伴着茶香撲面而至,湯色碧綠,香氣遠播。淺淺地品上一口,清香便順着舌尖流向舌根,一直滑入心底,縈繞於心間。頓時,如置身於青山綠水、空谷幽蘭中,清新,自然。

    一片星輝,一刻寧靜;一縷幽香,一份靜謐。

    醉人的茶香,醉人的夜。我也開始迷醉了。

    從蘇華的墓地回來後,我一連幾個晚上都呆住這地方一直要到午夜纔回家。這幾天我的心情極度不好,因爲我一時間無法接受曾經那個鮮活的她竟然也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傷感於生命的脆弱,由此想到自己的人生。

    我在想:是不是就在最近的某一天,我也會像她那樣離開這個世界?

    白天上班的時候我很少說話,臉色也陰沉得可怕。科室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這個平常好脾氣的人,但是她們都不敢來問我。這也讓我感到更加的孤獨與寂寞。

    可是我不想回家。家裏雖然有孩子,還有陳圓,但是我害怕自己在看見了他們之後會更加傷感。因爲我的家曾經有過蘇華的影子。

    她,曾經是那麼一位傲氣、自信的女人,現在卻變成了一堆黃土。人生難道就是這樣的麼?幾天來,每當我獨自一個人在這間石屋裏面的時候都會悲哀地思考這個問題。

    一直到今天,就在剛纔,我忽然地明白了。當我看見蒼穹中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的時候頓時就明白了。

    流星,或許它曾經有着太陽般的絢麗,但是它也有消逝的時候。茫茫宇宙何其大,何其深遠,它一樣地會消亡。而我,還有趙夢蕾、蘇華,我們都是如此的渺小,我們的消亡也許更卑微。就在剛纔,當茶香飄散在石屋的每一個角落裏面的時候,我才猛然地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嗎?我感受到了茶的香味,體會到了它給我帶來的愉悅感受,難道這不就是我活着的證據嗎?

    對,就是這樣。我感受到了愉悅,感受到了自己身體每一個細胞的活力,至少我如今還沒有變成一堆黃土,所以,我應該盡情地去享受生活,享受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一切。

    再去看天空的星斗,我的感覺即刻就變了,我發現它們竟然是那麼的美,更是如此的璀璨。或許天上的每一顆星星代表的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它們也有着生命。或許它們是我們這個世界死去的人的化身,也許它們中的有一顆就是蘇華,就是趙夢蕾,就是我的導師,她們正俯視着我的這個世界,正關注着我現在的心情……

    關燈出屋,開車朝山下而去。

    孩子已經半歲多了,他開始牙牙學語,而且也認得我了,每次看見我的時候都會興奮。現在的他完全沒有了早產兒的跡象,個子大小、各種反應和其他的孩子差不多。小傢伙特別能喫,一包奶粉不到一週就會被他喫個精光。現在已經給他添加了輔食,小傢伙長得虎頭虎腦的,可愛極了,而且他長得越來越像陳圓的模樣了。

    我回家的時候他正在沙發上面玩耍,保姆坐在他旁邊看電視。孩子看見我之後頓時“呀呀”大叫起來,歡欣鵲舞的樣子。

    我急忙跑過去將他抱了起來,隨即狠狠去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孩子猛然地大哭起來。

    “姑爺,你好像幾天沒刮鬍子了,可能把孩子扎痛了。”保姆笑着對我說,隨即從我手上將孩子接了過去。

    我尷尬地笑了笑。是的,最近幾天來我一直魂不

    守舍,所以連刮鬍子的事情也被我忽略了。

    不過孩子確實可愛,他到了保姆懷裏後不一會兒就又開始“咯咯”地笑了起來,還在朝我伸出胖嘟嘟的雙手。

    保姆笑着說:“這親情是天生的,他就是喜歡你。”

    我說:“這小傢伙真乖,真調皮。阿姨,我餓了,麻煩你去給我弄點喫的。孩子給我吧。”

    隨即抱着孩子去到臥室,我眼前是陳圓消瘦、蒼白的面容。我發現她的雙眼顯得有些凹陷,模樣也似乎有了些改變。我忽然地覺得她在我的腦海裏面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我就這樣怔怔地看着她,一會兒後才感覺到手上的孩子在發出奇怪的聲音。隨即去看他,驚訝地發現他正用他那胖嘟嘟的小手在指着病牀上的陳圓,嘴裏也在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

    我覺得孩子可愛極了,隨即去問他:“小夢圓,難道你知道她是你媽媽?”

    隨即,我的心顫抖了,因爲我清清楚楚地聽見從孩子的口裏叫出來了一聲“媽媽!”

    孩子的聲音雖然含混不清,但是我聽得明明白白,他真的叫出來的是“媽媽”!要知道,他才半歲多點點啊,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叫“媽媽”呢?!

    我不禁淚如雨下,即刻去對病牀上的陳圓說:“圓圓,你聽見了嗎?你的兒子在叫你媽媽呢。”

    可是,她依然如故。

    我不甘心,急忙地去搖晃着孩子的身體,“兒子,快叫,你再叫媽媽啊?快啊!”

    孩子猛然地大哭了起來。

    保姆跑了進來,我激動地對她說道:“阿姨,我剛纔聽見孩子叫媽媽了!”

    “我天天教他這樣叫的。他還小,估計是偶然發出的那個聲音。這孩子很聰明,估計今後比其他的孩子先說話。姑爺,去喫飯吧,我給你熱好了。”保姆笑着對我說,然後朝我伸出手來。

    我把孩子交給了她,隨即朝外面走去。我心裏在想:難道真的是偶然嗎?卻聽見保姆在我身後說:“小姐真是苦命人。外面鄉下的人都說,孩子先叫誰誰就苦命。哎!”

    我不禁一陣悽苦:難道我不苦命嗎?她昏迷着,什麼都不知道,活受罪的可是我啊。

    現在,我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冷漠了,甚至對陳圓的愧疚感也越來越小了。當然,這一切只有我自己知道。當然,我不會放棄她,因爲我內心裏面依然對她充滿着憐惜。

    即使她不是我的妻子,僅僅是我的病人我也會這樣的。正如同保姆說的那樣,她真的是一個苦命的人。由此,現在我開始懷疑起上天的不公平來。

    其實,上天對我又何其公平?雖然我現在有了很多的金錢,而且還和那麼多的女人有過關係,但是我依然孤獨,而且我發現自己的女人越多反而會更加的矛盾和孤獨。我是婦產科醫生,應該對女性有充分的瞭解。她們不但經常遭受着各種女性疾病的折磨,而且還因爲女性低下的社會地位而心存自卑。再有錢、即使身居高位的女性的內心其實也是自卑的,這一點我完全清楚。爭強好勝的蘇華,已經是市委書記的林育都是如此。所以,每當我與她們發生了關係之後就會即刻出現自責與內疚,因爲我知道,每一次和她們的xing愛其實多多少少都會對她們產生傷害。當然不是傷害了她們的肉體,只能是心理上的。

    所以,我覺得自己將會想這樣永遠孤獨下去。或許我掙錢、不住地與女性發生關係的原因也是爲了克服自己內心的寂寞吧?古時候的太監喜歡錢,那是因爲他們只能喜歡錢,因爲作爲男人,在喪失了性的能力後就只能把內心的喜好更多地轉移到另外的事情上面去,甚至會喜歡金錢達到變態的程度。當然,還有權力。宦官當權的朝代都是很變態的。其中的道理就在於此。

    我不想當官,其實我對金錢也不是那麼的狂熱,對美女也就是像其他男人那樣的喜歡而已,並沒有達到變態的地步。這一點我自己最清楚。所以我自己很明白:自己追求金錢和女人其實僅僅是爲了消磨時光,克服內心深處的寂寞。數着錢玩,摟着女人睡覺是一種消磨時光、證明自己還活着的最好方式。

    不過現在我發現自己已經有所改變了,就在今天晚上。在我的石屋裏面我感受到了一點:人生苦短,一定要及時行樂。

    我不得不說蘇華的事情對我的刺激很大。我想:一個人追求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只是爲了最後成爲一抔黃土?想起蘇華所經歷過的那一切,我覺得她的人生真是很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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