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臉驚駭地看着我,“丫丫?她親口告訴你的?”

    我很是疑惑:她怎麼會出現這樣的表情?“是啊。她當時回答我說,她叫丫丫,大名叫董潔。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她忽然激動了起來,“她有個妹妹叫丫丫,可是她妹妹在七歲的時候得急性腦膜炎死了。小潔沒有小名,家裏人平常都叫她小潔。馮笑,小潔是不是中邪了?”

    我頓時也怔住了,因爲我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一種情況。在愣神了一會兒後我才說道:“雅茹,你和我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怎麼到了自己的親人這裏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後就變得如此迷信起來了?你想過沒有?這就更說明問題了,着說明在董潔的內心裏面對她死去的那個妹妹有着很深的感情,同時也說明她的內心裏面對自己的現狀很悲哀,她可能在這樣想:與其這樣活着,還不如像自己妹妹哪有死去了的好呢。董潔現在的情況是精神分裂,也就是說,發病狀態下的她根本就不是正常時候的她的精神狀態,是她潛意識裏面真實的自己。你明白嗎?所以,現在她最需要的就是進行正規的治療。雅茹,你千萬不要再去試圖用非科學的方法讓她恢復到正常狀態了,這樣的話肯定會害了她的。現在她患有精神病已經是一種現實了,我們都不能去迴避這樣的現實。你說呢?”

    她依然在流淚,嘴裏喃喃地在說道:“她,她怎麼會得上這樣的病呢?雖然她讀書的成績不好,但是怎麼的也不可能會得這樣的病啊?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我,我怎麼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啊?難道真的是我以前對她太嚴格了?真的不該讓她去當模特?我們美院裏面的模特又不止她一個,其他的人怎麼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我,我真的……嗚嗚!”

    其實我是知道的,此刻的她已經在開始懊悔了,只不過是她在內心裏面並不願意承認自己曾經的那些錯誤決定罷了。我很理解她,因爲我相信她曾經對董潔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從心底裏爲了她好。這樣的事情要是換成其他任何的人也都是不可以接受的。

    這時候,我心裏猛然地一動,隨即問她道:“雅茹,董潔的長輩中還有其他的人患過這樣的疾病嗎?比如你的父母,或者是董潔的爺爺、奶奶。更或者是再上面的長輩?”

    她猛然地擡起頭來看着我,她的臉上全是淚水,“馮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回答說:“目前醫學上對精神病的發病原因雖然還研究得不是那麼的清楚,但是有一點是已經被肯定了的,那就是遺傳性因素,而且遺傳性因素在精神病的發病率中佔有了很大的比例。”

    她頓時就怔住了,一會兒後纔對我說道:“董潔的外公,也就是我的父親,他是自殺死亡的。不過那是在文革的時候,因爲他被打成了右派,所以纔想不通跳樓自殺的。”

    剛纔我問她這個問題的目的並不完全是爲了搞清楚董潔的病因,因爲搞清楚她病因的問題是屬於精神科醫生需要去了解的範圍。而我的目的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希望吳亞茹太過自責。而對於我自己來講也希望能夠找到這樣的病因,因爲我也需要進一步地在董潔的問題上推卸責任。

    我們很多時候都是在麻醉自己的情況下活着,因爲我們都會做錯事情。此刻的我也是這樣,同時也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合理的藉口去麻醉吳亞茹。

    我說道:“這就是了。據我所知,當年那麼多人被打成了右派,但是出現自殺的人並不多是吧?當然,我不是說那時候所有被打成右派而出現自殺的人都是精神上有問題,但是我覺得至少可以說明一點,那就是這種類型的人心裏的承受力相對來講比較薄弱。而你的父親,他很可能就隱藏着精神疾患的問題,如果再往上去尋找的話,那你父親的外公、外婆什麼的很可能也有這樣的情況。因爲醫學上發現,精神性疾病從母系這邊遺傳下去的可能性更大。”

    她再次沉默。

    我知道,我對她的這種麻醉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或許她對自己的那種自責也不再那麼的厲害了。於是我趁機說道:“雅茹,我希望你能夠儘快決定下來,儘快讓董潔去住院。”

    她急促地呼吸了幾下,隨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馮笑,你幫我聯繫吧。給她找一位最好的醫生。”

    我想了想後說道:“我現在的想法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以前我覺得精神病院畢竟更專業一些,可能治療起來會效果更好一些的。但是現在我覺得精神病醫院那樣的環境可能會對董潔這樣的情況不利,畢竟那裏面什麼樣類型的精神病都有,而且她在精神病醫院呆過的事情被傳出去了也不大好。所以,我覺得還是去醫科大學的精神科住院比較好。一是因爲那是教學醫院,在治療上也是一樣的正規。二是那裏面的醫生我相對來講比較熟悉,畢竟我在那裏工作過。還有就是,醫大附屬醫院的精神科的技術力量也還不錯,我想他們還不至於把藥物使用得那麼猛。我在那裏實習過,知道一些裏面的情況。”

    我這樣詳細告訴她這些情況,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她前面的那句話。

    她靜靜地在聽,同時眼淚又在開始流出,“既然你這樣說,那就麻煩你幫我聯繫一下吧。”

    我說:“你看什麼時候去住院?”

    她猶豫了一下,“明天上午吧。

    今天晚上我帶她去和我一起住一個晚上。我想和她說說話。”

    我點頭,“但是雅茹,你千萬不要刺激到她啊。還有,在明天去醫院之前,你千萬不要在她面前說她患有精神病的事情。”

    她詫異地問我道:“爲什麼?”

    我回答道:“精神病人是不會覺得自己患有那樣的疾病的,而且還特別地敏感。那樣的話就很可能刺激到她。”

    她隨即站了起來,“好吧。那我帶她回去了。”

    我忽然看到沙發上的那個裝有畫的長條盒子,“雅茹,你把這幅畫拿回去吧。我不能要你的這個東西。”

    她搖頭道:“我還要這樣的東西幹什麼呢?董潔出了這樣的事情,可能我從此以後對創作不會有什麼興趣了。哎!”

    我隨口說了一句:“雅茹,我倒是聽說過一句話:創作的源泉來源於苦難。”

    她頓時悻悻地道:“馮笑,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我也頓時就尷尬了起來,因爲我覺得自己的這句話說得確實不是時候。不過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的這句話在未來還真的被吳亞茹變成了現實。在經過了董潔的事情後,當董潔後來病癒出院的那一天開始,她的創作激情竟然達到了井噴的狀態,隨後她創作出來的作品一下子就蜚聲中外。後來她還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馮笑,你當時對我說過,苦難是創作的源泉。其實你說得並不完全準確,我覺得應該是:苦難和絕望之後的希望纔是創作的最好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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