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武感覺自己有些累,這段日子太奔波了。送走羅一民的第二天,他和妻子王氏帶着一些婦女和孩子用的東西來到隔壁達木耳住的院子,自從達木耳的二姨太生了孩子,他們還沒有正式過來探望過。王氏進了裏屋和那些女人們談私房話了,張尚武和達木耳坐在客廳聊起了天兒。後者說近些天看到人們出出進進,一定有不少事情發生,所以也沒有找張尚武討教功夫。張尚武說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後面就有時間和他切磋了。達木耳說孩子生下來還沒有取名字,正想求張尚武給取個漢名,張尚武考慮了一會兒後問道:“叫達天鷹如何?”

    “達天鷹,爲什麼是這個名字呢?”很顯然達木耳沒有理解。

    張尚武笑着解釋道:“按我們漢人的叫法,你叫達木耳也就是說你姓‘達’叫‘木耳’了,那麼你的兒子也應該姓‘達’,再者,你我是兄弟,我的兒子是在‘天’字上排的序,按漢人的習慣你的兒子也應該在這個‘天’字上排,還有雄鷹和駿馬是你們蒙古草原上的吉祥物,是英雄的象徵,因此我把你兒子名字的最後一個字落在了‘鷹’上,合起來就叫達天鷹了。”

    “達天鷹,真是好名字。”達木耳一時竟樂得合不攏嘴,忘記了張尚武在場,一邊喊着‘達天鷹’一邊衝進裏屋,功夫不大那裏就傳來了人們“哈哈”的笑聲。

    過了一會兒,達木耳從裏屋返了回來,張尚武提議說,自己今天沒有安排事情,有些日子沒有和你喝酒了,不如趁今天小天鷹得名,咱們兩家合在一起喫頓飯。達木耳說自己也早有此想法。張尚武起身去找張三明安排酒席,達木耳攔住他說自己這邊也有廚子和下人,在哪邊喫不都一樣?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達木耳出去通知廚房準備酒菜,又派人去告訴張天彪帶着他那兩個隨從提前過來。

    幾個人剛剛圍坐在一起斟上酒,張三明挑門簾進來笑着說道:“幹活的時候次次有我,到喝酒喫肉時倒把我忘了。”

    達木耳笑笑說:“你這不是不請自來了嗎?”接下來幾個人仰頭大笑起來。

    張三明止住笑聲說道:“一雙筷子,一隻酒杯還是少了些,還得多準備兩套。”

    張尚武聽出了話外之音,問道:“是不是來客人了?”

    張三明故意賣了個關子說道:“這兩個人對別人來說也就一般朋友,可對你卻至關重要。”說罷衝外面喊道,“這裏酒席都擺好了,你們還在外面等什麼?”

    門簾再次挑起,有兩個人前後走了進來,人們還沒有看清前面人的長相,他竟先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庫爾勒一拜。”說罷又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張尚武急忙離座把庫爾勒拉起,既疼惜又責怪地說道:“庫爾勒,這裏到處都是我的弟子,若都像你一樣見面就磕頭,還不把我麻煩死?”

    庫爾勒站起身憨厚地一笑說道:“我和師傅您在一起的時間少,他們磕不磕頭我管不着,反正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我得磕。”說罷又對身後的人說道,“烏日娜,快過來給你師爺磕頭。”

    張尚武急忙把後面的人拉住,又問庫爾勒道:“她是……”

    不待庫爾勒回答,那叫烏日娜的人搶先說道:“我是他女兒。”片刻後又說道,“是你不讓我磕頭的,日後可別怪我失禮。”

    烏日娜的話把周圍的人都逗樂了,張尚武說道:“沒有人怪你的,快坐下喝酒。”

    庫爾勒和烏日娜都身着蒙古族人冬日的服裝,顯得臃腫和蠢笨,待脫去外套,這烏日娜卻出落得同花兒一般,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值妙齡,身着一身紅色衣服,腳蹬紅色馬靴,若從遠處看,就如同一團熾熱的火苗。瓜子臉,高鼻樑,一雙大眼睛好似會說話,尤其是身後那兩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及至臀部,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動人。

    衆人落座,張尚武居中,左邊是達木耳,庫爾勒坐在了右邊,烏日娜不願坐在下首,走過來對達木耳小聲說道:“你是不是動動身子讓我坐這兒呢?”

    達木耳哭笑不得,但還是欲站起身來。庫爾勒急忙趕過來把他按住,又對烏日娜一瞪眼說道:“去,到下邊坐着去,小小的年紀竟想坐在大人的位置上。”

    烏日娜撇着嘴嘟囔一句話道:“等你們這些年紀大的都不

    在世了,我就可以坐在正座上去了。”她嘴上這樣說着,但還是到下首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正好和張天彪面對面。

    張天彪被這個烏日娜的天真率直逗得合不攏嘴,烏日娜看在眼裏,不高興地說道:“笑什麼笑?等你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小心討不上老婆。”

    張天彪竟“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開玩笑說道:“我總不能要你當老婆吧?按輩分論我可是你師叔的。”

    烏日娜並不把張天彪的話當回事,用一根手指在臉上劃拉着說道:“丟,丟,丟,竟不嫌丟人,嘴巴下邊連根山羊鬍子都沒有,還想當我師叔呢!”

    衆人再次大笑起來,庫爾勒嗔怒道:“烏日娜,別沒大沒小的,論輩分你還真得稱呼他一聲‘師叔’的。”隨後對張尚武說道,“這孩子從小到大一直在草原上,想起什麼說什麼,請師傅不要見怪。”

    張尚武一擺手說道:“哪裏的話?孩子嘛還是天真些可愛。”

    話入正題,庫爾勒講了這次的來意,一是和師傅有段時間沒見面了很是想念;二是達木耳王爺來時去邀了他,因壇中事務繁忙一時脫不開身,故沒有和他結伴同行;三是近期閒暇下來,特意帶女兒前來拜會師傅,也順便讓她看看中原的風光;四是自己遇到了件棘手的事情,求師傅儘快抽時間隨他回草原一趟。

    張尚武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虧你想得出來,竟讓達木耳王爺給我捎來了件用狼皮縫製的皮袍。”

    庫爾勒認真地解釋道:“達木耳王爺去得急,那時我手中就有幾張狼皮和一張熊瞎子皮,兩者相比較還是狼皮好些吧?”

    人們又笑了起來,庫爾勒繼續說道:“這次不同了,爲了能給師傅送上一件像樣的禮物,我派人找遍了整個蒙古大草原,你們還別說,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還真找到一件。”說罷站起身走到門口處解開一個包袱,拿起一件獸皮向衆人炫耀道,“老虎皮的太師椅靠墊,還是純白色的,一根雜毛沒有,師傅躺在這上面既舒服又解乏,一準保師傅滿意。”

    張尚武的心裏很是激靈了一下,並不是一張老虎皮有多麼昂貴,而是想起了在庫倫史館中看到的那些資料上說的事情,成吉思汗大帳中的太師椅上鋪着的就是一張白毛老虎皮,那是他親手打死的老虎,那老虎住在一座金山下面的山洞中,守護着兩顆能發光的石球。那兩個石球在月亮落下太陽昇起時發出的光澤中能夠映現一座金山。更有甚者,成吉思汗爲了日後能夠在羣山茫茫之中找到這座金山,又在那張白毛老虎皮裏面做了標記,也就是說只有先擁有這張老虎皮,按照它上面的指引找到那條含有金山的山脈,然後再在旭日刀和明月刀的引導下才能找到金山。

    張尚武的心“砰砰”直跳,但此時還不能確定這張老虎皮就是成吉思汗龍椅上的那張。他急忙雙手接過老虎皮,又抖開裏外看了一眼,見裏面隱約有條蜿蜒着的山脈的圖像,像是有人故意按壓上去的,他瞬間明白了,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就是成吉思汗龍椅上的那張,只是當着這些人的面不能說出來。他故意把那張老虎皮摺疊了幾下送回庫爾勒的懷中說:“你還是帶回去自己留着用吧,這禮品太貴重,爲師享受不起。”

    庫爾勒聽罷急了,說道:“這是當徒弟的一番心意,怎麼能往錢上說呢?再說了這是我雙龍壇的師爺聽說我要來看你,他真心獻出來的,我並沒有花分文。”說罷又把那張老虎皮交回到張尚武手上。

    “你的師爺?”張尚武問。

    庫爾勒急忙回答道:“這個人你是見過的,個頭不高有些瘦,常戴一副眼鏡,你去我們總壇時他還陪你喝過酒呢。”他接下來又說道,“一次他們家遭土匪搶劫碰巧遇到了我,是我打跑了土匪救了他們全家,他纔跟了我。”

    “戴眼鏡的師爺?”張尚武記憶中似乎有些印象。

    庫爾勒進一步說道:“就是那個叫馬林山的人。”

    張尚武先“噢”了一聲,的確想起了這個叫馬林山的人,繼而說道:“看這個馬林山文質彬彬的,好像和你的那些人有點區別。”

    庫爾勒有些不屑地說道:“窮酸秀才,整天就知道咬文嚼字。”

    張三明走上來接過了張尚武手中的老虎皮,並暗暗點了下頭,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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