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來路？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林霄的胸腔彷彿有一團無名火焰驟然竄起，剎那間就卷席了他的身體，讓他四肢百骸，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胞，都情不自禁的戰慄起來！
他的腦海裏，不禁浮現起一個畫面——
幾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四五個七八歲年紀的小男孩面前，居高臨下，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們。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他們背後，忽然響起了一道道更加無情冰冷的聲音。
“只能有一個人能被選中，可惜，你們都不是。”
“把他們送出去吧。”
“送出羅天境，讓這羣次品們自生自滅吧。”
…………
這個畫面，像是跗骨之俎一般存在於他的腦海裏，遙遠而又陌生，心驚而又膽顫。
四周充斥着七嘴八舌的議論，在這羣男孩之中，林霄看到了一個男孩，他目光呆滯，滿臉茫然，好像四周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這個男孩，和他竟有着幾分相似！
而在他的面前，有一個被人拉走，不斷哭泣的美婦人，小男孩的目光，就盯着那個婦人，乾癟的嘴脣顫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
林霄狂吼了一聲，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這個畫面，在林霄很小的時候，曾經夢裏數次出現過，但自從他十歲懂事之後，來到了北海市以來，便幾乎沒有出現過。
如今，被洪安龍一提，居然再次出現了！
“你是次品。”
“你被淘汰了！”
這些話，像是一道道擊打重鼓的重錘，林霄的精神在這些話中，瀕臨崩潰！
驀然間，他混亂的腦海忽然射出了一道神識光華，像是一道劍光肆虐，剎那間衝入他的腦海，將那個畫面如鏡子般擊碎！
砰！
碎片亂飛，整個畫面被打得七零八落！
呼，呼，呼——
回過神來的林霄，渾身是汗，身體不住顫抖，臉色難看之極！
擡起頭來，發現面前的洪安龍，雙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你怎麼了？”洪安龍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澤。
“沒事。”林霄甩了甩腦袋，隨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道：“可能是昨天沒有睡好，腦袋有些暈吧。”
說話間，林霄不自覺地回想起之前的畫面，那個婦人哭訴的臉在恍惚間模糊無比，她的聲音如同浪潮拍打着岸邊的鵝卵石一般，冰冷無情，一下一下。
定了定神，林霄把這些混亂的東西都甩走，纔開口道：“洪老先生，我連古武世家都不知道，這個林家既然貴爲四大家族之一，那我更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洪安龍沉聲道：“你仔細想想。”
“不用想了，難道我名字裏有姓林，就會知道嗎？”林霄有些煩躁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提到古武世家幾個字，林霄就有種牴觸和反抗，變得極爲不自然！明明他沒有任何印象，明明他之前都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着什麼！
洪安龍也不生氣，反而盯着林霄，繼續說道：“你不知道？那好，我可以告訴你。在古武世家裏，大部分家族都是開枝散葉，枝繁葉茂，但唯獨這個林家，從來都是一脈單傳。他們每一輩從六歲開始，就要選出一個競爭者，作爲家族繼承者進行培養，而其他人，則會被當成次品淘汰！”
林霄身體一震，低下頭，不讓洪安龍看到自己扭曲的臉色。
“這些人，有血緣純正者，也有血緣稀薄者。”洪安龍彷彿在刺激着林霄的神經，宛若撥動一根根的弦，道：“不過林家一直都是這樣的祖訓，所以只要天賦足夠，哪怕是嫡出到血緣幾乎沒有，也會着力培養，同理，哪怕是當屆家主的兒子，只要天賦不夠，同樣會被淘汰！”
“和我有關係嗎？”林霄總算擡起頭來，眉頭緊鎖，道：“洪老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麼？”
洪安龍淡淡一笑，依然盯着他，道：“林霄，你最近在北海市風頭不弱，雖然幾件大事都被
壓了下來沒有傳出去，但卻還是有有心人在調查你。”
“我知道。”林霄想起了安彩軒，喘着粗氣道：“不過讓他們調查吧。”
“洪老先生也調查我？”林霄眼睛一眯。
“他們調查不到，不代表我沒有辦法。”洪安龍沒有理會林霄冰冷下來的語氣，依然繼續道：“雖然你的資料任何一面看起來都天衣無縫，養父甚至早死於車禍，但這份檔案裏，還有個明顯的漏洞，那就是你在十年前就已經來到北海市。如果我沒有猜錯，十年前，你剛好十三歲，你的養父卻死於十一年前，這中間一年的落差和空檔，明顯被人改過了手腳，所以我當時就在想，你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是怎麼獨自來到北海市的？！”
“這些記憶，太久遠了。”林霄搖了搖頭，下意識地避開這個話題：“我已經忘記了。”
“不是忘記了，是你不願想起罷了！”洪安龍忽然提高了聲音，道：“在得知你的實力竟如此厲害之後，我便去查詢了你的檔案，後來一個想法在我腦海中產生，我立馬去找到了古武世家林家的資料，發現十六年前，正好有一批所謂的林家棄徒，被趕出了家族！而那個時間點，正好是你被你養父領養登記的時間！”
“這能說明什麼？”林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漠然道：“洪老先生，我這個人最討厭別人調查，如果只是出於對我的好奇，那我敬重你的履歷和事蹟，可以不在乎。”
洪安龍卻已經越說越激動，彷彿沒聽出林霄聲音裏的冷漠，繼續道：“你可知道，我和你在陶冶居相遇，並非只是偶然？京城的賭石界都已經假風成性，爛得不行，我怎麼可能專程到北海市來賭石？”
“那是爲什麼？”洪安龍的說話思維有些跳躍，林霄有些跟不上了。
“因爲那天我遇到了一個老道士，他讓我去陶冶居，說能遇到我需要的人！”洪安龍激動地說道：“當時我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個人就是你，只道你是個和我投緣，賭石界的新人而已。但後面從馬躍那裏得知你一件件的消息，我才知道，那個老道士說的人，我需要的人，就是你，林霄！”
“洪老先生看來是糊塗了。”林霄啞然失笑，道：“老道士都是爲了賺錢騙人的，要有那麼神奇，他自己去買一注彩票，早就發大財了，何必還做什麼道士！”
“我起初也不相信。”洪安龍搖頭道：“但就是在查了你的檔案後，我才相信了！”
“爲何？”林霄凝聲問道。
“因爲林家當世家主也有一個兒子，十六年前，被當成了次品送出了家族！”洪安龍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纔看着林霄的臉，一字一頓地道：
“他的名字，叫林霄。”
………………
林霄很快從陵園墓地走了，臨走的時候，甚至沒要馬躍送自己。
看到老首長依然待在原地，馬躍幾番猶豫之下，還是忍不住走到了老首長的身邊。
洪安龍一霎不霎地盯着蔣紅河的墓碑，一點也沒有動。
站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洪安龍才感覺到馬躍站在自己的後面，淡淡道：“想問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馬躍有些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說道：“首長和林霄兄弟，是不是有鬧得有點不愉快？”
“林小子在離開的時候，臉色不好看吧？”洪安龍聲音平淡，但卻有着壓抑不住的失望之情，道：“其實我現在，臉色更難看。”
“啊？”馬躍一怔，忙道：“老首長，林霄兄弟年紀還小，所謂年少輕狂，如果有惹惱了首長的地方，還請首長寬宏大量。”
“放心，我們沒起衝突，他也沒得罪我。”洪安龍搖了搖頭，輕輕一嘆，道：“是我自己執念太深了，每次當希望破滅的時候，都忍不住會這樣……”
說着，洪安龍轉過身子，嘆道：“去定機票，收拾東西，我們晚上就離開北海市，該回去了。”
看着洪安龍的臉色，感覺比之前蒼老了更多，而且更有一種絕望到極致的頹然之意。
馬躍一愣，這還是他首次看到老首長這個樣子，可當他還想問什麼的時候，才發現洪安龍已經走到了車上，他只能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快步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