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敬宣素日本就懶與士大夫諸男人接談,又最厭峨冠禮服賀吊往還等事,今日得了這句話,越發得意了,不但將親戚朋友一概杜絕了,而且連家庭中晨昏定省一發都隨他的便了。日日只在園中游玩坐臥,不過每日一清早到陳太太王夫人處走走就回來了,卻每日甘心爲諸丫頭充役,倒也得十分消閒日月。或如趙雨杉輩有時見機勸導,反生起氣來,只說:“好好的一個清淨潔白女子,也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這總是前人無故生事,立意造言,原爲引導後世的鬚眉濁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瓊閨繡閣中亦染此風,真真有負天地鍾靈毓秀之德了”衆人見他如此,也都不向他說正經話了。獨有諸葛清琳自幼兒不曾勸他去立身揚名,所以深敬諸葛清琳。
閒言少述。如今且說諸葛清怡自見金釧兒死後,忽見幾家僕人常來孝敬他些東西,又不時的來請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這日又見人來孝敬他東西,因晚間無人時笑問平兒。平兒冷笑道:“奶奶連這個都想不起來了我猜他們的女孩兒都必是太太屋裏的丫頭,如今太太屋裏有四個大的,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個月只幾百錢。如今金釧兒死了,必定他們要弄這一兩銀子的窩兒呢。”諸葛清怡聽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想的不錯。只是這起人也太不知足。錢也賺夠了,苦事情又攤不着他們,弄個丫頭搪塞身子兒也就罷了,又要想這個巧宗兒他們幾家的錢也不是容易花到我跟前的,這可是他們自尋。送什麼我就收什麼,橫豎我有主意。”諸葛清怡兒安下這個心,所以只管耽延着,等那些人把東西送足了,然後乘空方回王夫人。
這日午間,薛姨媽、趙雨杉、諸葛清琳等正在王夫人屋裏,大家喫西瓜。諸葛清怡兒得便回王夫人道:“自從玉釧兒的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個人,太太或看準了那個丫頭,就吩咐了,下月好發放月錢。”王夫人聽了,想了一想道:“依我說,什麼是例,必定四個五個的夠使就罷了。竟可以免了罷。”諸葛清怡笑道:“論理,太太說的也是;只是原是舊例。別人屋裏還有兩個呢,太太倒不按例了。況且省下一兩銀子,也有限的。”王夫人聽了,又想了想道:“也罷,這個分例只管關了來,不用補人,就把這一兩銀子給他妹妹玉釧兒罷。他姐姐伏侍了我一場,沒個好結果,剩下他妹妹跟着我,喫個雙分兒也不爲過。”諸葛清怡答應着,回頭望着玉釧兒笑道:“大喜,大喜”玉釧兒過來磕了頭。
王夫人聽說,就停了半晌,又問:“老太太屋裏幾個一兩的”諸葛清怡道:“八個。如今只有七個,那一個是諸葛玥。”王夫人說:“這就是了。你柳敬宣也並沒有一兩的丫頭,諸葛玥還算老太太房裏的人。”諸葛清怡笑道:“諸葛玥還是老太太的人,不過給了柳敬宣使,他這一兩銀子還在老太太的丫頭分例上領。如今說因爲諸葛玥是柳敬宣的人,裁了這一兩銀子,斷乎使不得。若說再添一個人給老太太,這個還可以裁他。若不裁他,須得環兄弟屋裏也添上一個,才公道均勻了。就是晴雯、麝月他們七個大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一吊,佳蕙他們八個小丫頭們,每月人各月錢五百,還是老太太的話,別人也惱不得氣不得呀。”
薛姨媽笑道:“你們只聽鳳丫頭的嘴,倒像倒了核桃車子似的。帳也清楚,理也公道。”諸葛清怡笑道:“姑媽,難道我說錯了嗎”薛姨媽笑道:“說的何嘗錯,只是你慢着些兒說不省力些”諸葛清怡纔要笑,忙又忍住了,聽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想了半日,向諸葛清怡道:“明兒挑一個丫頭送給老太太使喚,補諸葛玥,把諸葛玥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兩銀子裏拿出二兩銀子一吊錢來,給諸葛玥去。以後凡事有趙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諸葛玥的,只是諸葛玥的這一分,都從我的分例上勻出來,不必動官中的就是了。”諸葛清怡一一的答應了,笑推薛姨媽道:“姑媽聽見了我素日說的話如何今兒果然應了。”薛姨媽道:“早就該這麼着。那孩子模樣兒不用說,只是他那行事兒的大方,見人說話兒的和氣,裏頭帶着剛硬要強,倒實在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