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天之下 >第四章 截殺
    西南城角趙記老店大門已經敞開,趙宏嚴站在櫃檯後面翻着賬本,一名夥計在屋裏擦抹桌案。

    夥計擡頭看看天,“掌櫃的,眼看到中午了,怎麼客人一個都沒有啊?”趙掌櫃看看門外,此時已近正午,路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又瞅了瞅夥計,說道:“今天也許不會有客人了。”

    夥計說道:“掌櫃的,昨天夜裏聽說知縣衙門燒了個底兒掉,也不知爲什麼?昨天楊知縣也是怪里怪氣的,到底他想幹嘛?”

    “噓,小聲點兒。”趙掌櫃瞅瞅周圍無人,悄悄對小二說:“楊知縣雖然官階很小,但他身懷報國之志。眼看清廷已經牢牢佔據華夏,明朝復國已是無望。他是灰心到極致,所以想要以身殉國。”

    夥計疑惑地問道:“掌櫃的,這您都能看得出來?”

    趙掌櫃低聲說道:“昨天楊知縣一身官服,來到我們這裏,實際上他是向飯館內的其他客人昭示他必死的決心。那些喫客實際上都是來救他或者是來接應他的,但是楊知縣拒絕了。他隻身赴死,不要任何人陪他。但我覺得他還有未了的心願。”

    夥計問道:“什麼心願?”

    趙掌櫃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

    夥計感到非常失望,扭身走了。

    趙掌櫃說完繼續查閱賬本。

    天漸漸又黑了,新泰縣衙恢復了平靜。納蘭性德先給康熙皇帝上了一道奏摺,講明新泰縣發生的一切,又給山東巡撫寫了一封信,內容是通知山東府、道衙門,善後新泰事宜。隨後納蘭性德親率清軍向南追趕,因爲他派去的四名黑衣人已經摺返,出城的紅色馬車已經找到,只是沒有人,只有空空的馬車,在新泰縣城南向西的官道上。

    在新泰縣衙門前,一輛黑色馬車緩緩經過。漆黑的馬,漆黑的車廂,漆黑的夜空。這輛馬車正是楊路託人趕到市集賣了的馬車,此刻馬車由一個人駕着緩緩而行。

    這個人頭戴斗笠,帽檐壓得很低,身穿一件漆黑的長袍。馬車在縣衙外沒有停留,只是趕車人側目望了一眼縣衙內的廢墟,然後悄悄地駛向南門。

    知縣新喪,新泰縣暫時由守備劉從負責治理。經過新泰縣衙一場大火,新泰縣的官兵各個累得筋疲力盡。納蘭性德在的時候,這些官兵無一人敢偷懶。納蘭性德的大兵一出城,新泰縣守城的官兵便立即自己給自己放假了。此刻南城的門軍一個也沒有。

    馬車到達南門,馬車上的黑衣人跳下馬車,見四下無人,悄悄取下門閂,打開城門。馬車緩緩駛出南門。黑衣人將城門重新關好(門閂是沒空上了),然後重新跳上馬車,揮動馬鞭,驅趕着馬車出了南門後向西飛馳。

    向南的官道上,有一輛牛車,牛車上放了很多柴火。一個駕車人揮舞着皮鞭趕着牛向前走去。牛走得非常喫力,非常緩慢。這時,駕車人聽到身後雜亂的馬蹄聲,慌忙把牛車趕到一邊。

    納蘭性德帶領侍衛和清軍,飛快地從牛車邊經過。

    看到清軍遠去,駕車人長舒了一口氣,準備繼續向前趕着牛車。

    “楊路,你這是要去哪裏呀?”駕車人的身後響起一個說話的聲音。

    駕車人身子猛地一顫,但迅速恢復平靜,回頭看去,發現四個黑衣人正在馬上看着自己。其中身材最高的黑衣人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駕車人身前,笑道:“一別數年,你不會連我們都不認識了吧。”

    駕車人正是楊路。楊路長嘆一聲,看着眼前四人,笑笑說:“四條清廷走狗,我怎麼會不認識。”

    黑衣人並不生氣,右手馬鞭一揚,牛車上的柴火頓時散落一地。牛車上露出了大塊兒的石頭。

    黑衣人不由得一愣,沉聲逼問楊路:“赫連擎天在哪裏?”

    楊路毫不畏懼,右手抽出長劍,“狗叫的聲音再大,也還是條狗。”

    黑衣人並不答言,右手長鞭一卷,楊路手中長劍脫手而飛。

    黑衣人語帶嘲諷地說道:“就憑你,也敢在我的面前猖狂。我再問你,赫連擎天在哪裏?”

    楊路擡起左臂,一支袖箭直奔黑衣人面門。

    黑衣人左手中指輕彈,袖箭被彈飛,深深射進路邊一棵大樹。

    黑衣人一聲怒斥:“找死!”右手長鞭瞬間繃直,刺穿楊路左肩。

    楊路哼了一聲,左手抓住鞭身,身子撲倒在地。

    黑衣人瞪着楊路,說道:“最後問你,赫連擎天在哪裏?”

    楊路慘然一笑,面對黑衣人,想罵卻已經罵不出聲,一股黑血從他口中噴出。

    後面的一名黑衣人眉頭皺了皺說道:“他已經服毒自盡了。”

    高個的黑衣人冷哼一聲,抽出馬鞭,翻身上馬,說道:“走,快去稟報納蘭大人。”

    一輛黑色的馬車在東平縣東二十里的官道上行駛。駕車人看看天空,黑夜又要降臨。他轉身對車廂說道:“再有二十里就到東平縣了,你們餓了吧。”

    車廂內坐着一名婦女和兩個小孩,他們正是赫連擎天的夫人田氏和兩位公子,赫連宣華和赫連英華。田氏看看兩個孩子,輕聲問:“你們餓了吧?”

    赫連宣華和赫連英華均是點點頭,但沒有說出來。

    田氏衝着車外說道:“當家的,我還行,只是他們已經一天沒喫東西了。雖然楊賢弟給了盤纏,但是沒有帶乾糧。爲了趕路,我們一路上很少打尖。而且你也已經兩天沒有喫過東西了,你的傷勢那麼重。”

    駕車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此人正是赫連擎天,這兩天的遭遇在他腦海中久久不能平靜。

    自從那夜被火炮擊中,赫連擎天憑藉金剛伏魔神功擋了一下。雖然命保住了,但是五臟受損,神功已廢。赫連擎天只是用白布將流血的傷口包紮了一下,連藥都沒有上。在第二天的傍晚,赫連擎天順着徂徠山上事先挖好的密道,逃到了新泰縣。他看到了納蘭性德進入新泰縣衙,他看到了身穿官服進入趙記老店的楊芳,

    看到了趙記老店裏面坐着的哪些喫客。那些喫客都是赫連擎天提前安排在趙記老店接應自己妻子和孩子的,也是接應楊芳的。

    楊芳與赫連擎天早有約定:如果身穿便服,說明楊芳要棄新泰縣逃跑;如果身穿官服則表明自己要同清軍共存亡,不想離開。最後楊芳身穿官服,再次表明他將以一己之軀給赫連擎天爭取逃脫的時間。他向接應自己的那些人表明心跡,而那些人也爲楊芳默默踐行。雖然彼此間沒有說一句話,但是誰的心裏都是翻江倒海,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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