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金榮因人多勢衆,又兼陳瑞勒令賠了不是,給秦鍾磕了頭,上官雲英方纔不吵鬧了。大家散了學,金榮自己回到家中,越想越氣,說:“秦鐘不過是陳蓉的小舅子,又不是陳家的子孫,附學讀書,也不過和我一樣。因他仗着上官雲英和他相好,就目中無人。既是這樣,就該幹些正經事,也沒的說;他素日又和上官雲英鬼鬼祟祟的,只當人家都是瞎子看不見。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撞在我眼裏,就是鬧出事來,我還怕什麼不成?”他母親胡氏聽見他咕咕唧唧的,說:“你又要管什麼閒事?好容易我和你姑媽說了,你姑媽又千方百計的和他們西府裏璉二奶奶跟前說了,你才得了這個唸書的地方兒。若不是仗着人家,咱們家裏還有力量請的起先生麼?況且人家學裏茶飯都是現成的,你這二年在那裏唸書,家裏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來的,你又愛穿件體面衣裳。再者你不在那裏唸書,你就認得什麼薛大爺了?那薛大爺一年也幫了咱們七八十兩銀子。你如今要鬧出了這個學房,再想找這麼個地方兒,我告訴你說罷,比登天的還難呢!你給我老老實實的玩一會子睡你的覺去,好多着呢!”於是金榮忍氣吞聲,不多一時,也自睡覺去了。次日仍舊上學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他姑媽原給了陳家“玉”字輩的嫡派,名喚陳璜,但其族人那裏皆能像寧榮二府的家勢?原不用細說。這陳璜夫妻守着些小小的產業,又時常到寧榮二府裏去請安,又會奉承諸葛清怡兒並尤氏,所以諸葛清怡兒尤氏也時常資助資助他,方能如此度日。今日正遇天氣晴明,又值家中無事,遂帶了一個婆子,坐上車,來家裏走走,瞧瞧嫂子和侄兒。說起話兒來,金榮的母親偏提起昨日陳家學房裏的事,從頭至尾,一五一十,都和他小姑子說了。這璜大奶奶不聽則已,聽了怒從心上起,說道:“這秦鍾小雜種是陳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陳門的親戚?也別太勢利了!況且都做的是什麼有臉的事!就是上官雲英也不犯向着他到這個田地。等我到東府裏瞧瞧我們珍大奶奶,再和秦鐘的姐姐說說,叫他評評理!”金榮的母親聽了,急的了不得,忙說道:“這都是我的嘴快,告訴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快別去說罷!別管他們誰是誰非,倘或鬧出來,怎麼在那裏站的住?要站不住,家裏不但不能請先生,還得他身上添出許多嚼用來呢!”璜大奶奶說道:“那裏管的那些個?等我說了,看是怎麼樣!”也不容他嫂子勸,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車,坐上竟往寧府裏來。
金氏聽了這一番話,把方纔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團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早嚇的丟在爪窪國去了。聽見尤氏問他好大夫的話,連忙答道:“我們也沒聽見人說什麼好大夫。如今聽起大奶奶這個病來,定不得還是喜呢。嫂子倒別教人混治,倘若治錯了,可了不得!”尤氏道:“正是呢。”說話之間,陳珍從外進來,見了金氏,便問尤氏道:“這不是璜大奶奶麼?”金氏向前給陳珍請了安,陳珍向尤氏說:“你讓大妹妹吃了飯去。”陳珍說着話便向那屋裏去了。金氏此來原要向秦氏說秦鍾欺負他侄兒的事,聽見秦氏有病,連提也不敢提了。況且陳珍尤氏又待的甚好,因轉怒爲喜的,又說了一會子閒話,方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