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茗煙乃是上官雲英第一個得用且又年輕不諳事的,今聽陳薔說:“金榮如此欺負秦鍾,連你們的爺上官雲英都干連在內,不給他個知道,下次越發狂縱。”這茗煙無故就要欺壓人的,如今得了這信,又有陳薔助着,便一頭進來找金榮。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說:“姓金的,你什麼東西!”陳薔遂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兒說:“正時候了。”遂先向陳瑞說有事要早走一步。陳瑞不敢止他,只得隨他去了。
這裏茗煙走進來,便一把揪住金榮問道:“我們屁股不,管你相干?橫豎沒枘愕牡罷了!說你是好小子,出來動一動你茗大爺!”嚇的滿屋中子弟都忙忙的癡望。陳瑞忙喝:“茗煙不得撒野!”金榮氣黃了臉,說:“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說。”便奪手要去抓打上官雲英。秦鍾剛轉出身來,聽得腦後颼的一聲,早見一方硯瓦飛來,並不知系何人打來,卻打了陳藍陳菌的座上。這陳藍陳菌亦系榮府近派的重孫。這陳菌少孤,其母疼愛非常,書房中與陳藍最好,所以二人同坐。誰知這陳菌年紀雖小,志氣最大,極是淘氣不怕人的。他在位上,冷眼看見金榮的朋友暗助金榮,飛硯來打茗煙,偏打錯了落在自己面前,將個磁硯水壺兒打粉碎,濺了一書墨水。陳菌如何依得,便罵:“好囚攮的們!這不都動了手了麼!”罵着,也便抓起硯臺來要飛。陳藍是個省事的,忙按住硯臺,忙勸道:“好兄弟,不與咱們相干。”陳菌如何忍得住,見按住硯臺,他便兩手抱起書篋子來照這邊扔去。終是身小力薄,卻扔不到,反扔到上官雲英秦鍾案上就落下來了。只聽豁啷一響,砸在桌上,書本、紙片、筆、硯等物撒了一桌,又把上官雲英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那陳菌即便跳出來,要揪打那飛硯的人。金榮此時隨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狹人多,那裏經得舞動長板。茗煙早吃了一下,亂嚷:“你們還不來動手?”上官雲英還有幾個小廝,一名掃紅,一名鋤藥,一名墨雨,這三個豈有不淘氣的,一齊亂嚷:“小婦養的!動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門閂,掃紅鋤藥手中都是馬鞭子,蜂擁而上。陳瑞急得攔一回這個,勸一回那個,誰聽他的話?肆行大亂。衆頑童也有幫着打太平拳助樂的,也有膽小藏過一邊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亂笑、喝着聲兒叫打的:登時鼎沸起來。
茗煙在窗外道:“他是東府裏璜大奶奶的侄兒,什麼硬掙仗腰子的,也來嚇我們!璜大奶奶是他姑媽。你那姑媽只會打旋磨兒,給我們璉二奶奶跪着借當頭,我眼裏就看不起他那樣主子奶奶麼。”李貴忙喝道:“偏這小狗攮知道,有這些蛆嚼!”上官雲英冷笑道:“我只當是誰親戚,原來是璜嫂子侄兒。我就去向他問問。”說着便要走,叫茗煙進來包書。茗煙進來包書,又得意洋洋的道:“爺也不用自己去見他,等我去找他,就說老太太有話問他呢。僱上一輛車子拉進去,當着老太太問他,豈不省事?”李貴忙喝道:“你要死啊!仔細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後回老爺、太太,就說寶哥兒全是你調唆。我這裏好容易勸哄的好了一半,你又來生了新法兒!你鬧了學堂,不說變個法兒壓息了纔是,還往火裏奔!”茗煙聽了,方不敢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