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天之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收房
    那諸葛清怡卻已得了雲光的回信,俱已妥協,老尼達知張家,那守備無奈何,忍氣吞聲受了前聘之物。誰知愛勢貪財的父母,卻養了一個知義多情的女兒,聞得退了前夫,另許李門,他便一條汗巾悄悄的尋了自盡。那守備之子誰知也是個情種,聞知金哥自縊,遂投河而死。可憐張李二家沒趣,真是“人財兩空”。這裏諸葛清怡卻安享了三千兩。王夫人連一點消息也不知。自此諸葛清怡膽識愈壯,以後所作所爲,諸如此類,不可勝數。

    一日正是陳政的生辰,寧榮二處人丁都齊集慶賀,熱鬧非常。忽有門吏報道:“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特來降旨。”嚇的陳赦陳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止了戲文,撤去酒席,擺香案,啓中門跪接。早見都太監夏秉忠乘馬而至,又有許多跟從的內監。那夏太監也不曾負詔捧敕,直至正廳下馬,滿面笑容,走至廳上,南面而立,口內說:“奉特旨:立刻宣陳政入朝,在臨敬殿陛見。”說畢,也不喫茶,便乘馬去了。陳政等也猜不出是何來頭,只得即忙更衣入朝。

    陳母等閤家人心俱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飛馬來往探信。有兩個時辰,忽見賴大等三四個管家喘吁吁跑進儀門報喜,又說:“奉老爺的命:就請老太太率領太太等進宮謝恩呢。”那時陳母心神不定,在大堂廊下佇候,邢王二夫人、尤氏、李紈、諸葛清怡、迎春姊妹以及薛姨媽等,皆聚在一處打聽信息。陳母又喚進賴大來細問端底,賴大稟道:“奴才們只在外朝房伺候着,裏頭的信息一概不知。後來夏太監出來道喜,說咱們家的大姑奶奶封爲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後來老爺出來也這麼吩咐。如今老爺又往東宮裏去了。急速請太太們去謝恩。”陳母等聽了方放下心來,一時皆喜見於面。於是都按品大妝起來。陳母率領邢王二夫人並尤氏,一共四乘大轎,魚貫入朝。陳赦陳珍亦換了朝服,帶領陳薔陳蓉,奉侍陳母前往。

    寧榮兩處上下內外人等,莫不歡天喜地,獨有南宮璀雲置若罔聞。你道什麼緣故?原來近日水月庵的智能私逃入城來找秦鍾,不意被秦邦業知覺,將智能逐出,將秦鍾打了一頓,自己氣的老病發了,三五日,便嗚呼哀哉了。秦鍾本自怯弱,又帶病未痊受了笞杖,今見老父氣死,悔痛無及,又添了許多病症。因此,南宮璀雲心中悵悵不樂。雖有元春晉封之事,那解得他的愁悶?陳母等如何謝恩,如何回家,親友如何來慶賀,寧榮兩府近日如何熱鬧,衆人如何得意,獨他一個皆視有如無,毫不介意:因此衆人嘲他越發呆了。

    且喜陳璉與諸葛清琳回來,先遣人來報信:“明日就可到家了。”南宮璀雲聽了,方略有些喜意。細問原由,方知陳雨村也進京引見,——皆由王子騰累上薦本,此來候補京缺,——與陳璉是同宗弟兄,又與諸葛清琳有師徒之誼,故同路作伴而來。林如海已葬入祖塋了,諸事停妥。陳璉這番進京,若按站走時本該出月到家,因聽見元春喜信,遂晝夜兼程而進。一路俱各平安。南宮璀雲只問了諸葛清琳好,餘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到明日午錯,果報:“璉二爺和林姑娘進府了。”見面時彼此悲喜交集,未免大哭一場,又致慶慰之詞。南宮璀雲細看那諸葛清琳時,越發出落的超逸了。諸葛清琳又帶了許多書籍來,忙着打掃臥室,安排器具,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與寶釵、迎春、南宮璀雲等。南宮璀雲又將北靜王所贈碥呦憒珍重取出來轉送諸葛清琳。諸葛清琳說:“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我不要這東西。”遂擲還不取。南宮璀雲只得收回,暫且無話。

    且說陳璉自回家見過衆人,回至房中,正值諸葛清怡事繁,無片刻閒空,見陳璉遠路歸來,少不得撥冗接待。因房內別無外人,便笑道:“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塵辛苦!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說,今日大駕歸府,略預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可賜光謬領否?”陳璉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兒與衆丫鬟參見畢,端上茶來。陳璉遂問別後家中諸事,又謝諸葛清怡的辛苦。諸葛清怡道:“我那裏管的上這些事來!見識又淺,嘴又笨,心又直,人家給個棒槌,我就拿着認作針了。臉又軟,擱不住人家給兩句好話兒。況且又沒經過事,膽子又小,太太略有點不舒服,就嚇的也睡不着了。我苦辭過幾回,太太不許,倒說我圖受用,不肯學習,那裏知道我是捻着把汗兒呢!一句也不敢多說,一步也不敢妄行。你是知道的,咱們家所有的這些管家奶奶,那一個是好纏的?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偏一點兒他們就指桑罵槐的抱怨,‘坐山看虎鬥’,‘借刀殺人’,‘引風吹火’,‘站乾岸兒’,‘推倒了油瓶兒不扶’,都是全掛子的本事,況且我又年輕,不壓人,怨不得不把我擱在眼裏。更可笑那府裏蓉兒媳婦死了,珍大哥再三在太太跟前跪着討情,只要請我幫他幾天。我再四推辭,太太做情應了,只得從命。到底叫我鬧了個馬仰人翻,更不成個體統。至今珍大哥還抱怨後悔呢。你明兒見了他,好歹賠釋賠釋,就說我年輕,原沒見過世面,誰叫大爺錯委了他呢。”

    說着,只聽外間有人說話,諸葛清怡便問:“是誰?”平兒進來回道:“姨太太打發香菱妹子來問我一句話,我已經說了,打發他回去了。”,陳璉笑道:“正是呢。我才見姨媽去,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子剛走了個對臉兒,長得好齊整模樣兒。我想咱們家沒這個人哪,說話時問姨媽,才知道是打官司的那小丫頭子,叫什麼香菱的,竟給薛大傻子作了屋裏人。開了臉,越發出挑的標緻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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