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諸葛清怡因問諸葛玥:“方纔姑媽有什麼事,巴巴兒的打發香菱來?”諸葛玥道:“那裏來的香菱!是我借他暫撒個謊兒。奶奶瞧,旺兒嫂子越發連個算計兒也沒了!”說着,又走至諸葛清怡身邊,悄悄說道:“那項利銀早不送來,晚不送來,這會子二爺在家,他偏送這個來了。幸虧我在堂屋裏碰見了,不然他走了來回奶奶,叫二爺要是知道了,咱們二爺那脾氣,油鍋裏的還要撈出來花呢,知道奶奶有了體己,他還不大着膽子花麼?所以我趕着接過來,叫我說了他兩句,誰知奶奶偏聽見了。爲什麼當着二爺我才只說是香菱來了呢!”諸葛清怡聽了笑道:“我說呢,姑媽知道你二爺來了,忽剌巴兒的打發個屋裏人來。原來是你這蹄子鬧鬼!”
說着陳璉已進來了,諸葛清怡命擺上酒饌來。夫妻對坐。諸葛清怡雖善飲,卻不敢任興。正喝着,見陳璉的乳母趙嬤嬤走來。陳璉諸葛清怡忙讓喫酒,叫他上炕去。趙嬤嬤執意不肯。諸葛玥等早於炕沿設下一幾,擺一腳踏,趙嬤嬤在腳踏上坐了,陳璉向桌上揀兩盤餚饌與他,放在几上自喫。諸葛清怡又道:“媽媽很嚼不動那個,沒的倒硌了他的牙。”因問諸葛玥道:“早起我說那一碗火腿燉肘子很爛,正好給媽媽喫,你怎麼不拿了去趕着叫他們熱來?”又道:“媽媽,你嘗一嘗你兒子帶來的惠泉酒。”趙嬤嬤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鍾怕什麼,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會子跑了來倒也不爲酒飯,倒有一件正經事,奶奶好歹記在心裏,疼顧我些罷!我們這爺,只是嘴裏說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們。幸虧我從小兒奶了你這麼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兩個兒子,你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別人也不敢呲牙兒的。我還再三的求了你幾遍,你答應的倒好,如今還是落空。這如今又從天上跑出這樣一件大喜事來,那裏用不着人?所以倒是來和奶奶說是正經。靠着我們爺,只怕我還餓死了呢!”諸葛清怡笑道:“媽媽,你的兩個奶哥哥都交給我。你從小兒奶的兒子還有什麼不知他那脾氣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貼。可是現放着奶哥哥那一個不比人強?你疼顧照看他們,誰敢說個‘不’字兒?沒的白便宜了外人。我這話也說錯了:我們看着是‘外人’,你卻看着是‘內人’一樣呢!”說着,滿屋裏人都笑了。趙嬤嬤也笑個不住,又唸佛道:“可是屋子裏跑出青天來了。要說‘內人’‘外人’這些混帳事,我們爺是沒有的;不過是臉軟心慈,擱不住人求兩句罷了。”諸葛清怡笑道:“可不是呢,有‘內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纔是剛硬呢!”趙嬤嬤道:“奶奶說的太盡情了,我也樂了,再喝一鐘好酒。從此我們奶奶做了主,我就沒的愁了。”
趙嬤嬤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這樣說起,咱們家也要預備接大姑奶奶了?”陳璉道:“這何用說?不麼這會子忙的是什麼?”諸葛清怡笑道:“果然如此,我可也見個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歲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面了。說起當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書還熱鬧,我偏偏的沒趕上。”趙嬤嬤道:“噯喲!那可是千載難逢的!那時候我才記事兒。咱們陳府正在姑蘇揚州一帶監造海船,修理海塘,只預備接駕一次,把銀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說起來——”諸葛清怡忙接道:“我們王府裏也預備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