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諸葛玥倒了茶來,見身邊佩物一件不存,因笑道:“帶的東西必又是那起沒臉的東西們解了去了。”諸葛清怡聽說,走過來一瞧,果然一件沒有,因嚮慕容長情道:“我給你的那個荷包也給他們了?你明兒再想我的東西,可不能夠了!”說畢,生氣回房,將前日慕容長情囑咐他沒做完的香袋兒,拿起剪子來就鉸。慕容長情見他生氣,便忙趕過來,早已剪破了。慕容長情曾見過這香袋,雖未完工,卻十分精巧,無故剪了,卻也可氣。因忙把衣領解了,從裏面衣襟上將所繫荷包解下來了,遞與諸葛清怡道:“你瞧瞧,這是什麼東西?我何從把你的東西給人來着?”諸葛清怡見他如此珍重,帶在裏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自悔莽撞剪了香袋,低着頭一言不發。慕容長情道:“你也不用鉸,我知你是懶怠給我東西。我連這荷包奉還,何如?”說着擲向他懷中而去。諸葛清怡越發氣的哭了,拿起荷包又鉸。慕容長情忙回身搶住,笑道:“好妹妹饒了他罷!”諸葛清怡將剪子一摔,拭淚說道:“你不用合我好一陣歹一陣的,要惱就撂開手。”說着賭氣上牀,面向裏倒下拭淚。禁不住慕容長情上來“妹妹”長“妹妹”短賠不是。
前面陳太太一片聲找慕容長情。衆人回說:“在林姑娘房裏。”陳太太聽說道:“好,好!讓他姐妹們一處玩玩兒罷。才他老子拘了他這半天,讓他松泛一會子罷。只別叫他們拌嘴。”衆人答應着。
諸葛清怡被慕容長情纏不過,只得起來道:“你的意思不叫我安生,我就離了你。”說着往外就走。慕容長情笑道:“你到那裏我跟到那裏。”一面仍拿着荷包來帶上。諸葛清怡伸手搶道:“你說不要,這會子又帶上,我也替你怪臊的!”說着“嗤”的一聲笑了。慕容長情道:“好妹妹,明兒另替我做個香袋兒罷!”諸葛清怡道:“那也瞧我的高興罷了。”一面說,一面二人出房,到王夫人上房中去了。可巧寶釵也在那裏。
此時王夫人那邊熱鬧非常。原來陳薔已從姑蘇採買了十二個女孩子、並聘了教習以及行頭等事來了,那時薛姨媽另於東北上一所幽靜房舍居住,將梨香院另行修理了,就令教習在此教演女戲;又另派了家中舊曾學過歌唱的衆女人們,———如今皆是皤然老嫗,着他們帶領管理。其日月出入銀錢等事,以及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帳目,就令陳薔總理。
話說彼時有人回,工程上等着糊東西的紗綾,請鳳姐去開庫;又有人來回,請鳳姐收金銀器皿。王夫人並上房丫鬟等皆不得空兒。寶釵因說道:“咱們別在這裏礙手礙腳。”說着,和慕容長情等便往迎春房中來。
王夫人日日忙亂,直到十月裏才全備了:監辦的都交清帳目;各處古董文玩,俱已陳設齊備;採辦鳥雀,自仙鶴、鹿、兔以及雞、鵝等,亦已買全,交於園中各處飼養;陳薔那邊也演出二三十出雜戲來;一班小尼姑、道姑也都學會念佛誦經。於是慕容決絕略覺心中安頓。遂請陳太太到園中,色色斟酌,點綴妥當,再無些微不合之處,慕容決絕才敢題本。本上之日,奉旨:“於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貴妃省親。”陳府奉了此旨,一發日夜不閒,連年也不能好生過了。
轉眼元宵在邇。自正月初八,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帶了許多小太監來各處關防,擋圍幕,指示陳宅人員何處出入,何處進膳,何處啓事種種儀注。外面又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馬司打掃街道,攆逐閒人。陳赦等監督匠人扎花燈煙火之類,至十四日,俱已停妥。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陳太太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妝。此時園內帳舞蟠龍,簾飛繡鳳,金銀煥彩,珠寶生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靜悄悄無一人咳嗽。陳赦等在西街門外,陳太太等在榮府大門外。街頭巷口,用圍幕擋嚴。正等的不耐煩,忽見一個太監騎着匹馬來了,慕容決絕接着,問其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