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李嬤嬤拄着柺杖,在當地罵諸葛玥:“忘了本的小娼婦兒!我擡舉起你來,這會子我來了,你大模廝樣兒的躺在炕上,見了我也不理一理兒。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胤禛,哄的胤禛不理我,只聽你的話。你不過是幾兩銀子買了來的小丫頭子罷咧,這屋裏你就作起耗來了!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個小子,看你還妖精似的哄人不哄!”諸葛玥先只道李嬤嬤不過因他躺着生氣,少不得分辯說:“病了,纔出汗,蒙着頭,原沒看見你老人家。”後來聽見他說“哄胤禛”,又說“配小子”,由不得又羞又委屈,禁不住哭起來了。胤禛雖聽了這些話,也不好怎樣,少不得替他分辯,說“病了,吃藥”,又說:“你不信,只問別的丫頭。”李嬤嬤聽了這話,越發氣起來了,說道:“你只護着那起狐狸,那裏還認得我了呢?叫我問誰去?誰不幫着你呢?誰不是諸葛玥拿下馬來的?我都知道那些事!我只和你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講講:把你奶了這麼大,到如今喫不着奶了,把我扔在一邊兒,逞着丫頭們要我的強!”一面說,一面哭。彼時純愨諸葛清琳等也過來勸道:“媽媽,你老人家擔待他們些就完了。”李嬤嬤見他二人來了,便訴委屈,將當日喫茶,茜雪出去,和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了。
可巧諸葛清怡正在上房算了輸贏帳,聽見後面一片聲嚷,便知是李嬤嬤老病發了,又值他今兒輸了錢,遷怒於人,排揎胤禛的丫頭。便連忙趕過來拉了李嬤嬤,笑道:“媽媽別生氣。大節下,老太太剛喜歡了一日。你是個老人家,別人吵,你還要管他們纔是;難道你倒不知規矩,在這裏嚷起來,叫老太太生氣不成?你說誰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屋裏燒的滾熱的野雞,快跟了我喝酒去罷。”一面說,一面拉着走,又叫:“豐兒,替你李奶奶拿着柺棍子、擦眼淚的絹子。”那李嬤嬤腳不沾地跟了諸葛清怡兒走了,一面還說:“我也不要這老命了,索性今兒沒了規矩,鬧一場子,討了沒臉,強似受那些娼婦的氣!”後面諸葛清琳純愨見諸葛清怡兒這般,都拍手笑道:“虧他這一陣風來,把個老婆子撮了去了。”
飯畢,陳太太猶欲和那幾個老管家的嬤嬤鬥牌。胤禛惦記諸葛玥,便回至房中。見諸葛玥朦朧睡去,自己要睡,天氣尚早。彼時諸葛玥、綺霞、秋紋、碧痕都尋熱鬧,找鴛鴦、琥珀等耍戲去了。見麝月一人在外間屋裏燈下抹骨牌。胤禛笑道:“你怎麼不和他們去?”麝月道:“沒有錢。”胤禛道:“牀底下堆着錢,還不夠你輸的?”麝月道:“都樂去了,這屋子交給誰呢?那一個又病了,滿屋裏上頭是燈,下頭是火,那些老婆子們都老天拔地伏侍了一天,也該叫他們歇歇兒了。小丫頭們也伏侍了一天,這會子還不叫玩玩兒去嗎?所以我在這裏看着。”胤禛聽了這話,公然又是一個諸葛玥了。因笑道:“我在這裏坐着,你放心去罷。”麝月道:“你既在這裏,越發不用去了。咱們兩個說話兒不好?”胤禛道:“咱們兩個做什麼呢?怪沒意思的。也罷了,早起你說頭上癢癢,這會子沒什麼事,我替你篦頭罷。”麝月聽了道:“使得。”說着,將文具鏡匣搬來,卸去釵瑁打開頭髮,胤禛拿了篦子替他篦。
只篦了三五下兒,見諸葛玥忙忙走進來取錢,一見他兩個,便冷笑道:“哦!交杯盞兒還沒喫,就上了頭了!”胤禛笑道:“你來,我也替你篦篦。”諸葛玥道:“我沒這麼大造化。”說着,拿了錢,摔了簾子,就出去了。胤禛在麝月身後,麝月對鏡,二人在鏡內相視而笑。胤禛笑着道:“滿屋裏就只是他磨牙。”麝月聽說,忙向鏡中擺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