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一千六十七章 大師兄和小師弟
    但是可惜這兩個提議,都未獲得通過,整座天下都心知肚明,能夠駁回陸掌教建議的白玉京道士,就只能是餘掌教了。

    聽說浩然天下那邊,就沒有這樣的講究,只有一些大仙府的譜牒修士,道號纔會被中土文廟嚴格報備和歸檔。

    小門小派的譜牒修士,只要別聲張,得了便宜就偷着樂,不對外大肆宣揚此事,當然也別取那種名氣過大的“老舊”道號,一般來說都沒什麼,文廟書院管不過來,當地朝廷不願管。至於那些所謂的山澤野修,就更可以隨便取道號了。

    要說那座蠻荒天下,不提也罷,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地兒,哪有半點規矩可言。

    侍女花俏憂心忡忡,“小姐,洪淼卸任之時,留了個不大不小的爛攤子,關於那頭流竄犯禁的女鬼,身份根腳尚無定論,這頭鬼物,至今還沒有被捕獲,蹤跡不明,我們還是得小心些。儘量多走驛路官道,少走這些山野小徑。”

    山間古道,人跡罕至,道路狹窄,馬車根本就上不來,山路間的凹槽,多是茶馬鹽商留下的馬蹄坑窪,道路積雪厚重,馬蹄不小心踩到,就會一瘸一拐,柴御扶了扶頭頂的竹編斗笠,點頭道:“花俏所言不差,我們還是要小心。”

    簡素笑道:“按照縣誌記載,山中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廢棄道館,我們見過了,就繼續走官路。”

    柴御無奈道:“師妹,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先前遊歷集萃峯山腳的黃庭觀,還有隨後兩處古舊遺蹟,你好像都是這麼說的。”

    汝州境內,最大的名勝古蹟,是那座建造在集萃峯山腳的黃庭觀,堪稱巨觀,被尊爲由白玉京南華城分出黃庭一脈的道脈祖庭所在,觀內所祭祀祖師,德崇道高,正是南華城的副城主,她被尊稱爲魏夫人,道號“紫虛”,青冥天下女子元君第一尊。

    魏夫人也是此次天下十人候補之一。

    她的嫡傳弟子當中,有位天授神通的女冠,司職天下百花的開落,史書上她曾有“分付羣芳不出山,人間春季不開花”的舉動,因此差點被餘掌教親手拘押進入鎮嶽宮煙霞洞內面壁思過,還是大掌教幫忙求情,再與那位女冠一併行走天下諸州,將百花還與人間,將功補過,才免去這樁責罰。

    一般大的道觀,尤其是某某宮,往往保存有大量歲月悠久的碑刻,例如某年某月的重修碑記,香客們的捐產碑記,或是記錄家底的畝產碑記,以及還有那種專門記載道統傳承的香火碑記等。每有廟會,商賈雲集,摩肩擦踵。每逢法會,更是仙凡雜處,化形的精怪聯袂而至,來此聆聽道家仙官們的青詞寶誥,鐘鼓齊鳴,玉磬悠揚。

    三騎冒雪來到了山間那座破敗不堪的道館,都有些失望,原本按照地方縣誌上所記載的內容,道館內側殿牆壁上題有一首佚名的龍蛇歌。記載了一樁仙家典故,曾有少年樵夫,誤入此山,因緣際會之下,得授仙法,曾涉水戮蛟捉龍虯,妻二仙女而歸,最後在市井間看破紅塵,攜手道侶重返山中,建造道館,這位得道館主擅長丹青,曾在自家道場內立起一屏風,親手以畫筆點簇羣馬,千變萬姿,栩栩如生,每過一年便有一匹駿馬“躍出”屏風,化作靈物奔騰於天地間,屏風上的這匹馬便會隨之褪去顏色,等到百年之後,彩繪羣馬皆已經變作白描。館主喜好遊戲人間,經常隱姓埋名,在各國皇宮龍璧上爲龍點睛,一遇風雨氣候,壁上石龍便會抖軀動髯,一飛沖天,或是豪門影壁、書房桌案之上繪畫鷹、雀,活靈活現,見之爲真,伸手拂之方知爲假。相傳此仙還曾畫龍於白素絹布,贈予某位末代亡-國之君,絹布舒捲間便有云氣繚繞,將其珍藏在畫匣之內,常有悶雷震動……最終館主攜兩位道侶一併飛仙離去。餘下空無一人的道館,過路樵夫和羈旅商賈,都說經常可以聽聞羣馬於壁上揚蹄夜鳴,如同與在此借宿的路人索要飲水、草料……

    結果到了早已淪爲廢墟的道館,什麼都沒有瞧見。

    別說是那架屏風了,就連偏殿壁上的那幅馬圖都是佈滿斤斧鑿痕,甚至許多青磚都被人撬走了,估計被雕琢成了磚硯,成了後世文人桌上的案頭清供吧。

    簡素感嘆道:“可惜就這麼廢棄了,不然在這裏建造一座府城道院,綽綽有餘。”

    柴御笑道:“若是縣誌記錄果真是真,館主仙人曾經親繪素龍贈予前朝皇帝,那麼作爲新君的南山國開國皇帝,當然不願意在此重建道館了。”

    在偏殿內暫作休歇,勉強借着殘破牆壁躲避風雪,花俏從方寸物當中取出傢伙什,開始生起火堆,架鍋煮飯,再給道官柴御溫了一壺黃酒。

    簡素坐在小繡凳上,想起一事,問道:“靈境觀那邊的具體情況?”

    “小姐唉,終於想起正事了。”

    侍女花俏趕忙放下碗筷,從袖中摸出一本小冊子,總算有了點用武之地,是她從各種渠道仔細整理出來出來的內容,一條條,一件件,事無鉅細都被她記錄在冊。

    “上任觀主洪淼一走,觀內就沒有授籙道士了,只有幾個常住道人,廟祝叫劉方,五十三歲,是當地人,世代居住在靈境觀附近,身世清白,道觀地產,半數都是他們劉家的田地,好像劉家有條祖訓,後世每一代劉氏子孫,都要撥給道觀一點‘香火田’,不管是幾畝還是幾分田地,劉氏這邊都得儘儘心。”

    簡素笑着點頭道:“很有心了。到了那邊,我們先在道觀落腳,然後就去劉氏拜訪一趟,備好一份過得去的禮物,聊表心意。”

    柴御笑道:“其實洪淼作爲住持道士,一直沒有道牒,只是候補道官,跟花俏你是一樣的處境。擔任觀主,屬於破格任用了。”

    簡素說道:“也不算破格重用,畢竟洪老觀主是觀海境的候補道官,來長社縣赴任當住持道士,可算不上是什麼好差事。”

    花俏咧嘴笑了笑,“馬重,就是劉方的遠房親戚,託關係走後門進的靈境觀。洪淼在卸任文書當中,專門提及一點,這個馬重,是有一定機會修行的。當然,洪淼的那份卸任文書還有一份附錄,在官府那邊不用歸檔,自然是故意留給新任觀主作參考的,上邊說廟祝劉方早年曾經承諾靈境觀,會撥給道觀兩畝水田和一片種滿柿樹的山地,山地早就交割了,但是兩畝水田,這些年一直拖着,一看就有賴賬的嫌疑。呵,山窮水惡出刁民。”

    “典客常庚,是個家道中落的當地文人,年輕那會兒家底豐厚,在潁川郡那幾個縣,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過慣了舒坦日子,因爲不擅貨殖,每年開銷又大,入不敷出,等到年紀一大,手頭就拮据了,據說是因爲靈境觀早年欠了他一筆債,屬於糊塗官司,好像金額不小,道觀實在沒辦法,畢竟涉及到前任觀主,洪淼上任後也不好追究下去,才讓常庚進入道觀當典客,這些年還算老實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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