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四百七十章 沒見過半仙兵?
    原本想好了要做的一些事情,亦是思量再思量。

    比如以後趙鸞修行路上的神仙錢,該不該給?怎麼給?給多少?吳先生會不會收?怎樣纔會收?便是收了,如何讓吳先生心裏全無疙瘩?

    這般兜兜轉轉,陳平安也覺得確實就像馬篤宜所說,做事太不爽利,只是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

    陳平安突然歉意道:“吳先生,有件事要告訴你們,我可能今天再教樹下幾個拳樁,最晚在夜禁之前,就要動身去往梳水國,會走得比較急,所以就算吳先生你們打算先去梳水國遊歷,我們還是無法一起同行。”

    吳碩文嗯了一聲,“修行路上,不可被紅塵俗事耽擱過多,這非貶義說法,實在是至理。”

    陳平安站起身,一邊捲起袖管,一邊對趙樹下說道:“走,到院子,教你一門煉氣的口訣,一個立樁和一個拳架,就這三樣東西,別嫌少。”

    吳碩文爲了避嫌,畢竟無論是拳法口訣,還是修道口訣,便是同門之間,也不可以隨便聽取,他就想要拉着趙鸞離去,可是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卻不願意離開。

    老先生有些懵。

    陳平安也察覺到屋子裏邊的情況,猶豫了一下,笑道:“沒事,旁聽無礙,但是容我多嘴一句,千萬不要外泄,只准我們四人知道。”

    吳碩文嘆了口氣,搖搖頭,獨自離去。

    趙鸞雙手託着腮幫,坐在無門檻那邊,輕聲道:“陳先生,你只告訴我哥哥口訣好了,我不會偷聽的,就是看你們打拳而已。”

    陳平安確實擔心那道劍氣十八停的口訣,會與趙鸞當下修行的祕法相沖,所以就以聚音成線的武夫路數,將口訣說給趙樹下,重複了三遍,直到趙樹下點頭說自己都記住了,陳平安這纔開始傳授少年一個劍爐立樁,以及一個種秋校大龍、雜糅朱斂猿形意後的新拳架,加上六步走樁,都是武學根本,不管如何勤學苦練都不過分,相信還有吳先生在旁盯着,趙樹下不至於練武傷身。

    陳平安不但親自演練立樁與拳架,而且與趙樹下講解得極爲耐心細緻,一步步拆開,一句句講明,再收攏起來,說清楚拳樁與拳架的各自宗旨大綱,最後纔講延伸出去的種種玄妙微意,娓娓道來,循序漸進。若有趙樹下不懂的地方,就如拳法揉手切磋,反覆闡述當下步驟。

    趙樹下自然不笨,怎麼比起曾掖要好不少。

    曾掖那個榆木疙瘩,都能夠讓陳平安耐心如此之好的人,都要忍不住撓頭,恨不得學竹樓老人喂拳的路子,不懂?一兩開竅!不夠?那就兩拳!

    趙鸞託着腮幫,望着院子裏的兩個人,嘴角掛滿了笑意。

    其實修行路上,自己也好,哥哥趙樹下也罷,其實師父都一樣,都會有好多的煩惱。

    例如自己會害怕許多外人視線,她膽子其實很小。比如哥哥見到了那些年同齡的修道中人,也會羨慕和失落,藏得其實不好。師父會經常一個人發着呆,會憂愁油米柴鹽,會爲了家族事務而愁眉不展。

    趙鸞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院子那邊,比當年更像是一位讀書人的陳先生,仍然卷着袖管,給哥哥傳授拳法,他走那拳樁或是擺出拳架的時候,其實在她心目中,半點不比先前那種御劍遠遊差。

    可是與陳先生重逢後,他明顯還是把她當個孩子,她很開心,也有點點不開心。

    午飯是趙樹下下廚,陳平安也幫了忙。

    師父訓了一句陳先生君子遠庖廚,但是飯菜可沒少喫,酒也沒少喝,喝得滿臉通紅。

    下午,陳先生仍是不厭其煩,陪着哥哥練拳,一遍遍演示。

    臨近黃昏的時候。

    陳平安看了眼天色,對趙樹下笑道:“好了,到此爲止。記住,六步走樁不能荒廢了,爭取一直打到五十萬拳。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出拳之前,先擺拳架,覺得意思不到,有丁點兒不對勁,就不可出拳走樁。然後在走樁累了後,休息的間隙,就用我教你的口訣,練習劍爐立樁,咱倆都是笨的,那就老老實實用笨法子練拳,總有一天,在某一刻,你會覺得靈光乍現,哪怕這一天來得晚,也不要着急。”

    陳平安抹下袖管,輕輕撫平,然後拍了拍趙樹下的肩膀,道:“好了,就說這麼多。”

    趙樹下擦了擦額頭汗水。

    趙鸞已經站起身。

    陳平安說道:“我去跟吳先生聊點事情,然後就走了。”

    找到了正在屋內練字的吳碩文,陳平安嘆了口氣,打算實話實說,事到臨頭,醞釀好的腹稿都沒啥用處,“吳先生,鸞鸞是你的弟子,照理說我不該指手畫腳,但是鸞鸞如今正值修道的關鍵,練氣士早一天躋身洞府境都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我準備了一筆神仙錢……”

    吳碩文笑着不說話。

    陳平安只得硬着頭皮說道:“還有幾張符籙,打算作爲臨別贈禮。當然,還有一部抄錄的手稿《劍術正經》,連同一把購自仙家鋪子的法劍,名渠黃,當然是仿品,品秩不算高,一併送給樹下,作爲防身之用。只是樹下練劍一事,我希望吳先生幫我把把關,覺得何時練拳小成了,再將《劍術正經》和渠黃仿劍交給趙樹下。實不相瞞,如果吳先生答應,我很想要把樹下收爲記名弟子,以後如果有緣,樹下又願意,吳先生也不反對,我與樹下再成爲正式的師徒。”

    吳碩文伸手示意陳平安落座,等到陳平安坐下,這才微笑道:“怎麼,擔心我抹不開面子?那你也太小看樹下和鸞鸞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了吧?”

    吳碩文感慨道:“樹下還好,無需我做太多,事實上我也做不了什麼。所以你願意收他爲記名弟子,再看些年,決定是否正式收入門下,當然是樹下他天大的幸運,我沒有任何異議。可是說實話,領着鸞鸞這個丫頭修行,我真可謂捉襟見肘,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就是這個理兒。並非是向你邀功,或是

    訴苦,這些年來,爲了不耽誤鸞鸞的修行,光是與山上朋友借錢,就不是幾次了。”

    老先生唏噓不已,然後哈哈笑道:“與你自曝家醜,說了這些,是不是可以放心送我們師徒二人神仙錢了?多送些也無妨,我這把老骨頭,與人打生打死沒本事了,扛些神仙錢在身,還是不難的。”

    陳平安從咫尺物當中取出那本手稿《劍術正經》,一把渠黃劍,三張金色材質的符籙,然後掏出一把神仙錢,輕輕擱放在書桌上。

    吳碩文一開始還是撫須而笑,等到看清楚那些神仙錢後,沉默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在山上開錢莊的?小暑錢也就罷了,爲何還有三顆穀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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