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七十五章 承載真名
    倒懸山上,先前整座梅花園子的憑空消失,成了一樁被人津津樂道的神仙怪談,然後某天猿蹂府那邊來了一大撥劍修,兩位劍仙領銜,一個是交友廣泛的孫巨源,以及據說已經躋身仙人境的米祜,來時步行,去時車馬符舟連綿,天上地上都很熱鬧,只是劍修擺出這般陣仗,土生土長的倒懸山人氏,都假裝不知,遠遊的外鄉人,也不敢近觀。

    若是與劍氣長城隔着千山萬水,哪位劍仙不敢罵?

    可一旦與劍修近在咫尺,還能如何,唯有噤聲。

    唯有一位遠遊至此的譜牒仙師不信邪,偷偷施展了掌觀山河的神通,只見到了猿蹂府內的一幕駭人場景,亭臺閣樓被拆了個稀巴爛,這位皚皚洲元嬰老修士心知不妙,剛要收起手掌撤去神通,夜幕中一道璀璨劍光便尾隨而至,將老修士的手掌當場戳穿,劍光又一閃,從左側臉頰處刺透,從右側掠出,劍光一閃而逝,飛劍已經返回猿蹂府。

    喫疼不已的老修士便懂了,眼睛不能看,嘴巴不能說。

    只是吃了這麼大一個啞巴虧,心中難免怨恨那位劍仙的跋扈行徑,在那家鄉,堂堂元嬰,怎麼會受辱至此?!

    劍修搬空了皚皚洲劉氏的猿蹂府,當夜就返回劍氣長城。而劍氣長城商貿繁華的海市蜃樓,在這數月內,也日漸蕭條,店鋪貨物不斷搬離,陸陸續續遷往倒懸山,若是在倒懸山沒有祖傳的落腳處,就只能返回浩然天下各洲各自宗門了,畢竟倒懸山寸土寸金,加上如今以劍氣長城的城池爲界,往南皆是禁地,早已開啓山水大陣,被施展了障眼法,故而劍氣長城的那座巍峨城頭,再不是什麼可以遊歷的形勝之地,使得倒懸山的生意愈發冷清,如今往返於倒懸山和八洲之地的渡船,遊客已經極其稀少,載人少載貨多,故而許多水上航行的跨洲渡船,喫水極深,例如老龍城桂花島,原先渡口已經完全沒入水中。而許多穿雲過雨的跨洲渡船,速度也慢了幾分。

    戰事喫緊,形勢險峻,定是蠻荒天下此次攻城,不同尋常,倒懸山對此心知肚明。只是歷史上劍氣長城如此閉關,不止一兩次,倒也不至於太過人心惶惶,曾經有許多劍氣長城一閉關封禁,就低價賤賣仙家地契、店鋪宅邸的譜牒仙師,事後一個個痛心疾首,悔青了腸子。

    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的水精宮,坐鎮之人,是位玉璞境女子修士,名爲雲籤,是雨龍宗的祖師之一,她的一位嫡傳弟子,福緣深厚,相中了那個叫傅恪的落魄野修,後者有那魚龍變之機緣,破境之快,匪夷所思,在英才輩出的雨龍宗歷史上都算佼佼者。

    雲籤思慮更遠,除了雨龍宗自家宗門的未來,也在憂心劍氣長城的戰事,畢竟水精宮不似那春幡齋和梅花園子,不曾煉化,無法攜帶離去,更不是皚皚洲劉氏那種財神爺,一座價值連城的猿蹂府,只是可有可無。

    只是如今劍氣長城戒備森嚴,尤其是如今掌權的隱官一脈,劍修行事縝密且狠辣,所有壞了規矩的修道之人,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皆有去無回,曾有數人先後找到水精宮,都是與雨龍宗有些香火情的得道之人,元嬰就有兩位,還有位符籙派的玉璞境老神仙,都希望她能夠幫忙緩頰一二,與倒懸山天君捎句話,或是與劍氣長城某位相熟劍仙求個情,天君早已閉關,雲籤就去孤峯找那位煉化蛟龍之須打造拂塵仙兵的老真君,不曾想直接吃了閉門羹,再想託人送信給那位往年關係一直不錯的劍仙孫巨源,只是那封信泥牛入海,孫巨源彷彿根本就沒有收到密信。

    雲籤身在水精宮,只覺得心神不寧,再無法靜心修行,便趕赴雨龍宗祖師堂,召集會議,提了個搬遷宗門建議,結果被冷嘲熱諷了一番。雲籤雖然早有準備,也明白此事不易,而且太過天方夜譚,但是看着祖師堂那些話頭一轉,就去談論諸多買賣營生的祖師堂衆人,雲籤難免心灰意冷。

    在劍修離開猿蹂府之時,一把春幡齋傳訊飛劍悄然來到水精宮。

    雲籤打開密信之後,紙上只有兩個字。

    北遷。

    信上既有劍仙孫巨源的畫押,雲籤對此很熟悉。

    還有兩個古篆印文,隱官。雲籤聽聞已久,卻是首次親眼見到。

    隱官篆文在上,劍仙畫押在下。

    很合規矩。

    應該不是僞造。

    雲籤不敢怠慢,再次悄然離開倒懸山,急急返回雨龍宗,這次只找到了宗主師姐。

    不曾想師姐隨手丟了信紙,冷笑道:“怎的,拆完了猿蹂府還不夠,再拆水精宮?年輕隱官,打得一副好算盤。雲籤,信不信你只要去往春幡齋,如今成了隱官心腹的邵雲巖,就要與你談論水精宮歸屬一事了?”

    雲籤將信將疑,只是不忘駕馭那張信紙,小心翼翼收入袖中。

    宗主見此動作,愈發火大,加重幾分語氣,“如今

    雨龍宗這份祖宗家業,來之不易,其中艱辛,你我最是清楚。雲籤,你我二人,開疆拓土一事上,簡直就是毫無建樹,現在難道連守成都做不到了?忘了當年你是爲何被貶謫去往水精宮?連那些元嬰供奉都敢對你指手畫腳,還不是你在祖師堂惹了衆怒,連那小小蘆花島都喫不下來,如今若是連水精宮都被你丟了,事後你該如何面對雨龍宗歷代祖師?知道所有人背後是怎麼說你?婦人之仁!一位玉璞境仙師,你自己覺得像話嗎?”

    宗主不願太過貶低這個師妹,畢竟水精宮還需要雲籤親自坐鎮,死腦筋的雲籤真要一氣之下,隨便掰扯個出海訪仙的由頭,或是去那桐葉洲遊歷散心,她這個宗主也不好攔阻。於是放緩語氣,道:“也別忘了,當年我們與扶搖洲山水窟開山老祖的那筆買賣,在劍氣長城那邊是被記了舊賬的。新任隱官手握大權,扶搖洲偌大一座山水窟,如今如何了?祖師堂可還在?雲籤,你莫不是要害我雨龍宗步後塵?這隱官的手腕,綿裏藏針,不容小覷,尤其擅長借勢壓人。”

    雲籤輕輕點頭。

    宗主再次加重語氣,“雲籤師妹,我最後只說一言,劍氣長城與我雨龍宗有舊怨,那新任隱官與你雲籤可有半點舊誼,憑什麼如此爲我雨龍宗謀劃退路?真是那光風霽月的以德報怨?!雲籤,言盡於此,你多多思量!”

    雲籤黯然離開雨龍宗,返回水精宮,其實宗主師姐的話,雲籤聽進去了,山上譜牒仙師的爾虞我詐,確實讓人心有餘悸,雲簽在修行路上,就深受其害,此生曾有三大劫,除了一場天災,其餘皆是人禍,而且皆是身邊人。只是她猶不死心,去了趟春幡齋,那劍仙邵雲巖似乎早有預料,又遞給她一封密信,說是隱官大人翻過雨龍宗檔案,對於雲籤仙師的婦人之仁,很是佩服。雲籤皺眉不已,邵雲巖笑道,隱官大人也沒奢望雲籤仙師信了他的建議,只是勞煩看完密信,就地銷燬,不然容易節外生枝,於隱官於雲籤仙師,都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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