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少女問拳河神
    李槐鬱悶道:“爲啥是我師父過世了?你卻能夠假扮我的同鄉啊?”

    裴錢氣呼呼拿起行山杖,嚇得李槐連滾帶爬跑遠了。等到李槐小心翼翼挪回原地蹲着,裴錢氣不打一處來,“傻了吧唧的,我真有師父,你李槐有嗎?!”

    “再有這北俱蘆洲的雅言,你如今還說不靈清,所以正好‘假扮’自幼離鄉的本地人,一個這麼點大年紀的人,卻能夠乘坐骸骨灘跨洲渡船,從寶瓶洲返回家鄉這邊,身上有一兩件寶貝,不是很正常嗎?撐死了幾十顆雪花錢的買賣,還不至於讓山上神仙謀財害命,真要有,也不怕,這裏畢竟是披麻宗的地盤。如果是那些江湖中人,我如果萬一打不過,咱們就跑唄。”

    半個時辰過去了,李槐蹲得腿腳泛酸,只得坐在地上,一旁裴錢還是雙手籠袖蹲原地,紋絲不動。

    許多遊人都是一問價格就沒了想法,脾氣好點的,二話不說就離開,脾氣差點的,罵罵咧咧都有的。

    李槐覺得今天與裴錢的這樁包袱齋買賣,懸乎了。一時間愈發愧疚,若不是自己在渡船虛恨坊那邊亂買一通,裴錢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裴錢說道:“再等半個時辰,不行就趕路。師父說過,天底下就沒有好做的包袱齋,賣不出去,很正常。”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李槐只好在心中默默唸叨着天靈靈地靈靈,三清神仙菩薩聖人快顯靈……

    一位高冠白衣的老修士瞥了眼包袱齋,走出去幾步後,停下腳步,來到棉布那邊蹲下身,就要伸手去抓起一張黃紙符籙,裴錢趕緊彎腰伸手擋在符籙上,搖頭道:“碰不得。只能看。老前輩你們這些山上神仙,術法古怪得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前輩你恕罪個。”

    老人笑着點頭,隨手以雙手捻起一旁的青瓷筆洗,裴錢這次沒有阻攔,將關於李槐的那套說辭又抖摟了一番,老人聽着裴錢的言語,心不在焉,晃了晃手中筆洗,然後輕輕丟到棉布上,指了指那兩張黃紙符籙,笑問道:“兩張多少錢?”

    老人身邊跟着一對年輕男女,都背劍,最出奇之處,在於金黃劍穗還墜着一粒雪白珠子。

    裴錢說道:“一顆小暑錢,少了一顆雪花錢都不行。這是我朋友性命攸關的神仙錢,真不能少。買下符籙,筆洗白送,就當是個交個朋友。”

    李槐在一旁繃着臉。

    只見那裴錢這番言語的時候,她額頭竟然滲出了細密汗珠子。她這是假裝自己不是江湖人,故作江湖語?

    老修士問道:“五十顆雪花錢賣不賣?”

    裴錢反問道:“前輩,沒你老人家這麼做買賣的,若是我將筆洗劈成兩半,賣你一半,買不買?”

    老修士啞然失笑。

    老人說道:“一顆小暑錢?好吧,我買下了。”

    裴錢突然說道:“我不賣了。”

    老修士擡起頭,笑問道:“這又是爲何?是想要擡價,還是真心不賣?”

    裴錢說道:“真心不賣。”

    老修士笑了笑,“是我太豪爽,反而讓你覺得賣虧了符籙?”

    裴錢點頭。

    老修士站起身,走了。

    李槐挪到裴錢身邊,“裴錢,裴大舵主,這是鬧哪樣?”

    裴錢擡起下巴,點了點那隻青瓷筆洗,“他其實是奔着筆洗來的。而且他是外鄉人,北俱蘆洲雅言說得再好,可終究幾個發音不對,真正的北俱蘆洲修士,絕不會如此。這種跨洲遠遊的外鄉人,兜裏神仙錢不會少的。當然我們例外。對方不至於跟我們逗樂,是真想買下筆洗。”

    李槐好奇道:“甭管奔着什麼來的,只要賣出一顆小暑錢,咱們不就把虛恨坊被坑的神仙錢全賺回來了?”

    裴錢收起包袱齋,將那筆洗還給李槐,胸有成竹說道:“急什麼,收起鋪蓋立即走人,咱們慢些走到壁畫城那邊,他們肯定會來找我們的。我在路上想個更合適的價格。賣不出去,更不怕,我可以篤定那青瓷筆洗能值個一顆小暑錢了,遲早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李槐將筆洗包裹起來,放入自己竹箱,憂傷道:“裴錢,你這麼聰明,不會哪天缺錢花,就把我都給賣了吧。”

    裴錢淡然說道:“做生意是做生意,交朋友是交朋友,兩回事。你除了是我朋友,還是我師父照顧那麼久的人,落魄山之外,我裴錢哪怕誰都敢賣了換錢,唯獨不會賣你。”

    李槐笑了起來。

    裴錢瞥了眼李槐,“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裴錢與李槐走向壁畫城入口,跟李槐提醒道:“有些偏門錢,其實是靠賭命去掙來的。可是一個人運氣再好,能贏過老天爺幾次?當然,真要活不下去的時候,就顧不得什麼了。但是咱們當包袱齋,不算偏門,也別掙那絕戶錢。李槐憑真本事被虛恨坊坑了一枚木牌,我裴錢就要憑真本事掙回一顆小暑錢。”

    李槐直撓頭。舵主的小賬本重出江湖了。

    李槐開始轉移話題,“想好價錢了嗎?”

    “想好了,一顆穀雨錢。”

    李槐呆若木雞。咱倆這麼做買賣,會不會心太兇了?

    裴錢說道:“已經不是先前的包袱齋了,就可以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那老人性情如何,只需要看他身邊兩個晚輩男女,就清楚了,先前我與老人砍價來算計去,男女都只是覺得有……意思,眼神都很正,人以羣分,所以老人壞不到哪裏去。真要是那城府深沉的陰險之徒,就只能怨我裴錢眼光不好,得怨我們兩個不該來這壁畫城當包袱齋,不該來這北俱蘆洲走江湖。”

    李槐笑道:“我可不會怨這些有的沒的。”

    裴錢點頭道:“所以我才帶上你一起走江湖。”

    李槐雙手抱拳,側身而走,“謝過舵主大人的賞識。”

    裴錢道:“滾。”

    李槐笑着說了句得令,與裴錢並肩而行。

    裴錢說道:“江湖水深,如果哪天真有危險,我讓你一個人走的時候,記得別猶豫。”

    李槐默不作聲。

    裴錢說過她是六境武夫,李槐覺得還好,當年遊學途中,那會兒於祿年紀,比如今的裴錢年紀還要更小些,好像早早就是六境了,到了書院沒多久,爲了自己打過那場架,於祿又躋身了七境。之後書院求學多年,偶有跟隨夫子先生們出門遠遊,都沒什麼機會跟江湖人打交道。所以李槐對六境、七境什麼的,沒太大概念。加上裴錢說自己這武夫六境,就從沒跟人真正廝殺過,與同輩切磋的機會都不多,所以小心起見,打個折扣,到了江湖上,與人對敵,算我裴錢五境好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