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七百六十章 不對
    之所以選擇此地作爲出劍處,兩山對峙,相隔不遠卻也不近,是裴旻有意爲之,就是想要試探一下這個年輕劍修的小天地,到底能夠涵蓋多大的真實天地。京城黃花觀那邊,以飛劍本命神通籠罩一座小小道觀廂房,顯然是這個陳平安在藏拙,說不定先前連那腹部捱了一劍,給釘入牆壁,因此受傷都是一種示弱。

    對方都不再言語,問劍只在劍術上。

    裴旻也就不再客氣。

    兩山對峙的天地高空處,兩條劍光在天地間一記磕碰,出現了一個略微傾斜的“一”字。

    看似是各自遞出一劍,陳平安先行出手問劍,裴旻就好整以暇地以劍接劍,最終雙方劍光,極有默契地落在相同處,事實上裴旻與陳平安是一瞬間各自出劍十二次,一次比一次出劍更快,劍氣更重,但是劍光軌跡,絲毫誤差,只在第一劍的路線之上。裴旻依葫蘆畫瓢,跟着照做。

    劍光消散,雙方劍意餘韻依舊無比濃厚,充斥天地八方,對方不再出劍,身形也不見。裴旻依舊紋絲不動,微微訝異,這門劍術,頗爲不俗,氣象很新,竟然能夠不斷疊加劍意?只不過十二劍,是不是少了點,若是能夠積攢出二十劍,自己說不定就需要稍稍挪步了。

    劍光來勢如雷電,去勢也快,兩劍共同寫就的那個“一”字,卻足夠斬殺數位被天地壓勝的元嬰地仙了。

    裴旻手腕一擰,劍光一閃,隨便一劍遞出,身側方向,有凌厲劍光橫切天地,將一道無聲無息的隱蔽劍氣打散。

    先前一劍,光彩奪目,但是裴旻出劍極其精準,劍氣剛好相互抵消,只存劍意,但是這一劍來時悄然,被裴旻一劍攔阻後,卻聲勢浩大,劍氣粉碎四濺如一場大滂沱雨,大地之上的山林間,出現了數以萬計的細密溝壑,劍痕遍佈山上山下。一條山林溪澗好像被縱橫交錯的雙方流散劍氣,同時切割成數百截橫豎不定、大小不一的水田。

    裴旻看了眼手中雨水所凝長劍,劍身已經斷爲兩截,終究只是尋常物,到底不如那把劍尖是太白的古怪長劍,來得鋒銳無匹。

    只是兩截斷劍被劍氣牽引,自行縫補如初,重新變成一把劍光清亮的瑩然長劍。如果不是爲了表明劍修身份,以裴旻的境界,

    裴旻有些好奇,天地間何物,能夠煉化爲太白劍尖的劍鞘。一大塊斬龍臺,勉強可行,但是過於笨重,何況品秩也不夠高。而且太白劍尖,哪裏還需要憑藉斬龍臺去磨礪,這就跟一位飛昇境大修士,還需要幾顆雪花錢去添補人身小天地的靈氣湖澤一般。

    裴旻說道:“再讓你出一劍,三劍過後,再來接我三劍,接得住就不用死。”

    裴旻突然笑了起來。年輕人這就有些不厚道了。

    因爲小天地當中,如清明節有人上墳撒黃紙一般。

    約莫有一千八百餘張黃紙符籙,陳平安依仗“天時在我”,剎那之間就以劍氣一一爲其點睛符膽,靈光熠熠。

    天幕猶如懸掛一條星河,然後一個驟然下沉,只是劍氣符籙之間,相互牽引,如一部落筆繁密的欽天監星象圖。

    陳平安身形隱匿在一處,以心意駕馭那座劍陣狠狠砸向山巔的持劍老者。

    而陳平安其實就站在裴旻所在山頭的山腳,只不過天地有別,咫尺天涯,身在籠中雀中,距離遠近,不可以常理揣度。只要陳平安膽子夠大,都可以站在山巔老者身邊,選擇與裴旻並肩而立,同時兩者事實上卻會相隔千百里。但是陳平安還是擔心一位早已劍術登頂人間千年的老劍仙,到現在爲止都還沒祭出那把本命飛劍,實在讓人太過心絃緊繃。

    萬一裴旻察覺到了蛛絲馬跡,再若是不去管那劍陣,莫名其妙就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地,選擇一劍破萬法,開天地,無視光陰長河,瞬間壓制住籠中雀,山巔山腳這份間距,陳平安也有避讓一劍的餘地。與此同時,陳平安始終古怪行事,預留了幾個心念,在別地數處,好像一個個虛無縹緲的遠遊陰神,躲在幕後“凝神”觀察裴旻的出劍,斷定裴旻能夠憑藉這點細微“心念漣漪”,然後遞出下一劍卻落空。

    如果不是被宗師喂拳多了,在劍氣長城又見多了劍仙。

    不然任何一位尋常劍修,光是面對劍術裴旻這個名字、稱呼,都不用裴旻真正遞劍,就已經讓一位劍修不由自主地道心失守幾分。

    就像一位練氣士跑去跟龍虎山大天師切磋雷法,難免心虛幾分,除非是符籙於玄和火龍真人。

    裴旻一手負後,持劍之手,輕輕震碎手中雨水長劍,一揮袖子,雨水劍氣四散,以裴旻山巔所站爲圓心鋪開,橫向隔絕那個年輕人的小天地。

    劍氣流散如湖水漣漪陣陣,最終出現一道巨大鏡面擱放在人間。

    老人隨手就將一把籠中雀小天地,上下一分爲二,絕天地神通。

    雖然已經找到了那個年輕人的真正藏身之所,那小子就在山腳溪澗旁站着,只是先前說了先領三劍,裴旻還不至於出爾反爾,就故意當是毫無察覺,看那劍符結陣,與劍氣鏡面相互間再問一劍。又是一門比較新穎的劍術。

    就是過於花俏了點,符紙底子太差,使得符籙品秩高不到哪裏去,而且其中十數種符籙倒是比較陌生,連裴旻都猜不出大致的根腳,不過這座劍符大陣,總之屬於瞧着好看,意思不大。

    又不是戰場,劍修之間的捉對廝殺,一味求大求全,那個年輕人到底圖個什麼?是不是太不珍惜最後一次出劍機會了?還是說年紀太輕,劍術造詣,技止於此?

    星河墜地,湖面擡升,撞在一起。

    在劍氣長城,劍修齊狩,其中一把本命飛劍“跳珠”,有望成爲仙兵品秩,一旦齊狩的劍意和靈氣,能夠一口氣支撐起三千六百把“跳珠”,齊狩就能夠驗證那位白玉京道家聖人的大吉讖語,“坐擁星河,雨落人間”。當年在城頭上,陳平安就以符籙,

    主動爲齊狩的這把飛劍增添攻伐威勢,以劍與符結陣,花點錢,就好像能爲飛劍白白多出一樁本命神通。

    在一次次乘坐渡船遠遊途中,陳平安除了小心翼翼煉劍尖太白爲劍,煉化那團灰袍棉布作爲劍鞘,精心打造出一把佩劍。

    畫符和練拳都沒有片刻懈怠。因爲承載大妖真名的緣故,導致陳平安始終被浩然天下的大道壓制,故而練拳是醒也練睡也練,反正容不得陳平安懈怠片刻,所以畫符一事,就成了煉劍之外的重中之重。

    本來陳平安的這座符籙劍陣,是將來用來送給正陽山或者清風城的一份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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