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二十章 兵解正陽山
    而她與那個劉羨陽所站立之地,竟是一頭大妖手持法刀的刀尖之上,身高不知幾千丈的大妖,一腳踩在山嶽上,探臂持刀挑起,一雙猩紅眼眸,眼神炙熱,它仰頭望天,戰意盎然。

    劉羨陽淡然問道:“司徒文英,看在你很不像正陽山劍修的份上,我才帶你來這邊,你最後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話?”

    兩人視野所及,戰況慘烈。

    只不過劉羨陽是見怪不怪了,可是那個名叫司徒文英的鬼物劍修,卻是驚心動魄,只是眼見景色,就已經頭暈目眩,道心失守。

    有那一雙金色眼眸的彩甲神靈,矗立在大地之上,攤開手掌從天外接引一條璀璨星河,握住後作爲一條長鞭,高高掄起,鞭打大地,大地支離破碎,溝壑縱橫。

    有那女子模樣的巨大神靈,在她御風落地之時,高處雲海密佈,數以萬計的金色閃電瞬間垂地,好像使得天地接壤。

    有那大妖一手扯過神靈的“渺小”身軀,撕開之後,隨手丟棄一半,剩餘一半放入嘴中,大口咀嚼,卻又被一根從天而落的金色長戟,傾斜着釘穿胸膛,它竟然獰笑着一個身體前傾,自己撕開身軀,再反手攥住那杆長戟,一個重重踏地,丟還給天上一尊金身神靈,被後者接住之前,數十位位於低處的神靈被一穿而過,長戟主人的神靈接手之後,看也不看一眼懸掛堆積在長戟上的神靈屍骸,只是輕輕抖腕,震散手中兵器上的那串“糖葫蘆”……

    她顫聲道:“這就是你的本命飛劍?”

    劉羨陽扯了扯嘴角,“不然?天上憑空掉下個玉璞境,又剛好被我劉羨陽接在手中嗎?”

    她呆滯無言,沉默許久,最後心知必死的她,竟然反而笑了起來,“如此收場,意外之喜。”

    劉羨陽蹲下身,說道:“我終於明白那些話的意思了。”

    昨天在那過雲樓,跟朋友躺在藤椅上一邊喝酒一邊閒聊,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兩個最要好的朋友,東拉西扯,什麼都說。

    最後喝酒微醺,陳平安笑眯眯望向天幕,說了些心裏話。

    他說有意思的事,有意義的事,都不容易做到。

    有意思的難事,做成了,未必有什麼意義。但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做成了,一定很有意思。

    ————

    滿月峯上的幾撥觀禮仙師,甚至都能夠清晰感到一線峯那邊大地震顫的餘韻。

    至於撥雲峯和水龍峯兩地,來自一洲各地的兩撥山神水神相聚,他們對於山根水運,感知更加敏銳,相較於一般修士,更難確定一場問劍帶來的後果,足可長久改變地貌。

    雲林姜氏偏房支脈庶出的姜韞,和老龍城苻南華,都是當年去驪珠洞天尋訪機緣的外鄉人,加上雙方曾經在大瀆戰場上碰過面,算是半個熟人,這會兒並肩而立,一起看着前方那幅氣勢恢宏的問劍畫卷,苻南華輕聲問道:“兩人都是元嬰劍仙?”

    姜韞點點頭,“毋庸置疑。”

    可能劉羨陽還不止。

    不過姜韞的興趣,還不在那場問劍,而是正陽山的祖山大陣,類似一枚至少半仙兵品秩的兵家甲丸,才能護得住一線峯在雙方問劍期間,不至於被劍光流散、術法轟砸得滿目瘡痍,不然等到大戰落幕,之後諸峯客人登山觀禮,遍地坑窪,尤其是半山腰以下的仙家府邸,處處斷壁殘垣,就好玩了。

    不曾想最是枯燥乏味的山上觀禮,還能變得這麼有趣。

    果然惹誰都別惹驪珠洞天走出的那撥“年輕一輩”。

    不談已經是大驪藩王的泥瓶巷宋集薪,有杏花巷出身的馬苦玄,然後是桃葉巷謝靈,前些年獨自一人遊歷途中,斬妖除魔,術法神通層出不窮,極其果決,猶有兩位楊家藥鋪的純粹武夫,也曾在一處古戰場遺址,鬧出過一場動靜不小的山上風波,至於福祿街趙繇返鄉擔任大驪官員之後,處理起山上糾紛,更是心狠手辣。不曾想今天又多出個劉羨陽。

    苻南華那個身材臃腫的妻子,與韋諒坐在觀景亭內,姜笙問道:“劉羨陽什麼時候才能一路打到劍頂啊。”

    韋諒心聲笑道:“小生薑,急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耐心等着吧。”

    那個劉羨陽,分明留力極多。

    姜笙眼睛一亮,“還有熱豆腐可喫?”

    韋諒點頭道:“說不定還會很燙嘴,甚至端個碗都覺得燙手。”

    姜笙搖頭道:“不可能吧,就算那個姓劉的,是位玉璞境劍仙好了,可他能夠走到劍頂,就已經實屬僥倖。”

    關於正陽山的底蘊,雲林姜氏那邊自然一清二楚,而她又是被姜氏老祖最寵溺的心尖兒,再加上當年逼着她委委屈屈下嫁老龍城一事,老祖一直愧疚着呢,她每次省親回孃家,那位事務繁重的姜氏老家主都會專門抽出時間,親自陪着姜笙散心。

    韋諒笑道:“天下仙家只分兩種,山頭和散沙,哪怕是宗字頭的山上豪門,其實只要到了某個臨界點,就會瞬間變得人心崩散,前者,有桐葉洲玉圭宗,太平山,寶瓶洲風雪廟,真武山,至於後者,可就多了,不過有些藏得淺,有些藏得深。正陽山屬於後者的後者。

    “如果今天只有劉羨陽一人問劍,確實到不了那個臨界點,就像小生薑說的,止步於一線峯劍頂,至多再大鬧一場,要麼被正陽山留下,要麼被龍泉劍宗某人帶下山,算爲寶瓶洲山上增添一樁茶餘飯後的談資。”

    韋諒說到這裏,看着那個站在一線峯臺階上的年輕劍修,“當然,劉羨陽已經很厲害了。不到五十歲的玉璞境劍仙,之前只有兩人能夠做到。”

    姜笙聞言震驚,劉羨陽是玉璞境劍仙?只是更大的驚世駭俗,還是韋諒所謂的“之前兩個”,她忍不住問道:“兩個?不是隻有風雪廟魏晉嗎?”

    韋諒笑呵呵道:“看來你們那位姜氏老祖,還是不夠心疼小生薑啊。”

    姜笙好奇道:“是誰?如今在哪裏?這樣一位年輕劍仙,怎的半點名氣都沒有?”

    韋諒賣了個關子,“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如今他就在諸峯某處山中,這個傢伙,就像……端了一大碗滾燙豆腐,登門做客,結果主人不喫也得喫,一個不小心,就不止是燙嘴了,可能還要燙傷肝腸。”

    姜笙恍然道:“先前我還奇怪呢,韋叔叔爲何願意從百忙中,趕來正陽山這邊白白浪費光陰。”

    韋諒點點頭,眯眼感慨道:“不得不來,因爲需要與一個年輕人,學那物盡其用的拆解之法。”

    韋諒這位“爺爺,兒子,孫子,其實都是一個人”、當了一代又一代青鸞國大都督的法家修士,沉默片刻,突然自嘲而笑,道:“真是氣死個人,當年那小子多淳樸一人,好嘛,如今竟然都可以讓我捏着鼻子,與他虛心請教這門學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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