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過來道:“纔有大夫給看過了,是急火攻心一時調整不過來,加上路途勞累,體虛纔會這樣,纔開了藥從醫館出來,還沒來得及熬呢。”
程軒看着沈瑾瑜氣息微弱的樣子,與之前路上簡直判若兩人,原本她是瘦弱的,但是因爲有股精神氣撐着她,倒也覺得精神的很,每天精神的跟着軍隊上路,因爲瘦,眼睛顯得越的大,可那眼睛,充滿了朝氣,沒有說話的時候,都透着溫柔的笑意,不像現在,完全了無生氣。
親兵說他們原來投奔的是戶部尚書韓峒,馬車快到了,現他們府邸的匾額都沒有了才大驚,韓峒涉及到皇太孫貪墨一案,已經全家被流放到潮州境內的瘴江,沈瑾瑜聽完就暈過去了。
程軒伸手準備將她抱下馬車,稍一猶豫又出去叫了個小廝,讓他叫來內院的粗使婆子,帶着軟轎來接人。他帶着沈懷瑾陪着婆子擡了沈瑾瑜朝內院的客房走去。
程軒出征一年有餘,並沒有告知準確的回程時間,等到他母親李夫人得知兒子回府的消息時,程軒已經到了客房。
李夫人派人將程軒房裏的大丫鬟雲舫叫去客房看。雲舫是之前李夫人房裏的二等丫鬟,在程軒出征前一年撥到了他房裏,半年後升的一等丫鬟,並給她開了臉。
雲舫滿心歡喜的快步走到客房,恨不能飛過去撲到他身上,程軒在京中盛名在外,是有名的溫柔多情的公子,府裏誰不羨慕她。
到的時候,程軒正站在客房外間的桌前,滿臉肅色,眉頭輕鎖,低頭聽着府裏常請的王大夫講話。
王大夫正道:“急火攻心,看着兇險,但是隻要假以時日,多多調理,並無大礙,之前的方子開的不錯,就是有些急,藥下猛了,我改幾味藥就好。”大夫說完又交代了拿單子的丫鬟幾句熬藥要注意的事項,就跟程軒行禮道別。
大夫走後,程軒準備轉到內間,雲舫趕忙上前福了一福,道:“三爺,夫人知道您回來了,派我來看看。”
程軒轉頭看她,便手指向內間牀的方向道:“你來了正好,裏面有位生病的姑娘,你留下來照看着這位姑娘吃藥。此時她還未醒,現在去給她打點水來,擦洗一下。”
雲舫沒料到是這冷遇,一時心涼了些,原本她是三爺院裏中唯一一個被收房的丫鬟,她以爲,多少她還是有些不同的。
在院子裏,三爺對她還是頗有照顧的,看在那些夜晚的情分上,她以爲他們見面應該還是有些歡喜的。這院裏誰不知道她有可能是將來的姨娘,她走進來的時候,沒有人攔路,連問都沒有問多問一聲,可是現在這光景。
雲舫有些失望的擡眼望了眼程軒,見他並沒有轉頭看她,只顧着朝房裏走,有些呆住了,畢竟是大丫鬟,馬上她應了聲是,就出外去吩咐這院裏原本候着的小丫鬟準備水去了。
沈瑾瑜慢慢的將身子撐起,靠在了牀頭淺笑道:“我沒事,大概是路上累着了,現在我睡了一覺,好多了,你別怕。”
程軒見她醒來,不哭不鬧,放心多了,原本他還怕她姐弟二人先是父母失散,再是親友被流放,遇此大的變故會不知所措,也怕她會哭鬧不休,他最怕的便是女人的眼淚,一看到就覺得煩悶不已,不知該如何處置,沒想到她醒來後,便是鎮定自若的模樣。這麼小,就能如此穩沉,心下除了憐惜,又多了兩分佩服。
其實沈瑾瑜很早就醒了,在進二門之前她就已經醒了,只是事已至此,她該怎麼對弟弟說呢,之前支撐他們的精神是回京,是韓伯伯,是韓家的哥哥姐姐,找到他們,她和弟弟就不是無根的浮萍,好歹在京中他們也是有所依靠的了,而現在呢,祖父不知去向,爹孃消失無蹤,她要怎麼安撫弟弟,該怎麼計劃後面的人生呢。那麼多的祕密,那麼多的不能爲人所知,越來越接近的禁忌所在,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能負荷了。
她默默的躺在牀上,多麼希望能夠一病不起,或者,等她睜開眼睛,祖父
回來了,爹孃也回來了,再或者,韓沛哥哥會像小時候哪樣跑過來揪她的辮子。
只是她聽到弟弟越來越慌張的聲音,他握着她的手都是冷冰,卻溼漉漉的,她又想起了小的時候,沈懷瑾兩歲的以後,就是她完全的照顧他,他多麼的依賴她,甚至過了父母,他凡是以她爲,有她在,沈懷瑾就不害怕。
現在,她也躺下了,像祖父爹孃一樣,丟下了他,讓他在這京城裏一個人,既害怕一個人,又要擔心她的安危。
沈瑾瑜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便又微笑的對程軒道:“程副將,有勞了,我們姐弟二人現在暫且打擾一晚,明天一早便離開。”
如今,她是罪臣的親友,身份多有不便,也不想再打擾到別人。
程軒卻微笑的對沈瑾瑜道:“你先住下養病吧,這次的病來勢洶洶,你年紀小,更要顧好身體,免得落下了病根。”
這時沈懷瑾已經從姐姐清醒的驚喜中醒了過來,他眼巴巴的望着沈瑾瑜道:“伯伯家出事了。我們要去哪裏呢?”
沈瑾瑜摸摸沈懷瑾的頭,溫柔的對他笑道:“還有阿姐在,阿姐病好了,帶你去找韓伯伯去。或者,爹孃說,要我們在京城等他們兩年,我們也可以租個,恩,或者乾脆買個院子好了,別擔心。”
沈懷瑾便不再做聲,把頭抵在沈瑾瑜的膝蓋處,默默不語。
沈瑾瑜醒來,沈懷瑾就越的像個孩子,程軒看着這年紀都不大的兩姐弟,心底又多了幾分不忍,他蹲下來,輕輕拍拍沈懷瑾的肩膀,柔聲道:“你們且放心的住下,不要說你阿姐,就算你們是韓峒的親人,我都該照顧你們。韓沛也是我兄弟,你們就當我是兄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