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女相 >第五十章 明年的藕簪
    薛神醫這才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坐好,將手搭了上去。

    他爲人一向隨意的很,除了對喫在意外,其他一概都不講究。但是隻要開始與人治病,就完全換了一個人。

    坐姿端正,表情嚴肅,他常說的是,醫乃仁人之術,必具仁人之心。

    薛神醫先前曾入過太醫院,只是做人不太圓滑,亦不懂得變通之術,有些大病要往小說,有些小病要往大說,薛神醫不諳此道,待了一陣,便借病離開了。

    至此之後,他一直在民間行醫,開始名滿天下是有次瘟疫蔓延之時,他所處的小鎮周邊雖然也有人染病,卻無人因此身亡,瘟疫也沒有大面積的鋪開來。

    民間誇他上工治未病,因此也會稱他爲上醫。

    薛神醫把完脈有點皺眉,他看了沈瑾瑜一眼,沈瑾瑜因爲心虛,不自覺的用手緊緊的捏住了衣角,臉色也有些微微漲紅,倒是程軒看着鎮定自若多了。

    薛神醫道:“你這樣的武將,脈象怎麼會這麼虛?六疾斯侵,萬機多曠,醫和無驗,以至彌留。”

    隨手開了一張八珍湯的方子。

    程軒走後,沈瑾瑜帶着幾分怯意問道:“既是六疾之一,爲何用的只是補氣血的方子了。”

    薛神醫拿起茶悠悠喝了一口答非所問:“你這梅花針是大有長進啊。”

    沈瑾瑜臉色瞬間便失去了血色,這麼看來,梅花針就算造成了症狀,也逃不過太醫把脈。

    她頹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也說不出話來。

    薛神醫又慢慢喝完桌上的一盞蜂蜜金桔甜茶,才說道:“這麼心虛又這麼容易被刺探出來,偏還要參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得病爲果,大夫只能看出果,推測因,沒有敢肯定的。”

    沈瑾瑜臉色才漸漸恢復了一點血色,她問道:“那師傅怎麼知道我是用的梅花針?”

    薛神醫道:“程軒正好這個時候趕來,你正好給玉衡把脈,我正好開完方子,那裏有這麼多正好?再者,程軒習武之人,若是已經虛到與常人無異的程度,早就有太醫來看了,還等着你給他把脈?”

    沈瑾瑜才放下心來,她呼了一口氣,拍拍胸脯道:“還好還好,不然我的心血真是白費了,那這樣爲他封住經絡可會對身體有害?”

    薛神醫拿起沈瑾瑜剛纔又倒滿的茶杯問道:“你可是缺錢?”

    沈瑾瑜不解,薛神醫道:“若是缺錢才需要做這些,那你大可不必了。我雖不才,千金之資倒也不算難事,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不會讓你餓到的。”

    第一次在軍營相見之時,薛神醫知道沈瑾瑜是爲了賞金而來,所以纔有此疑問。

    沈瑾瑜心裏滿是感動,她斟酌了一下才答道:“不是爲錢,是爲了……”

    她話還未說完,薛神醫便插嘴道:“那就是爲情了?我看你和程軒那小子好像有點郎情妾意的味道。”

    沈瑾瑜忙否認道:“師傅您說到那裏去了。”

    她話還未盡,薛神醫已經自顧自的喝

    茶去了,留下話的尾音在空氣中回顫,讓她陷入巨大的尷尬中,彷彿只有她一個人在意,除了她根本沒有人關心這個事情的答案。

    房間內凝結了無數的狼狽。

    沈瑾瑜在外面蕩了一圈,她還是決定去找程婉。說好了摘荷葉的。

    程婉正在廂房裏繡花,她已是將胡服換掉了,穿上了櫻紅色葛紗的長衫,這樣安靜的程婉讓沈瑾瑜很恍惚,她想起了剛入程府的第二天,那時候的程婉戴着寶藍點翠珠釵,一身玫瑰紅羅裳,一如現在一般的沉靜溫婉。

    沈瑾瑜愣神的功夫,程婉已經是擡起頭來,起身問道:“什麼呆呢,你事情做完了?”

    沈瑾瑜看着程婉仿若盛放的玫瑰般的笑臉,一臉的明豔,猶自還有些失神。她第一次看到程婉捻鍼,很是好奇,走過去看了看程婉繡的花,是蘇繡的針法,沈瑾瑜看了看程婉手裏的針,細若絲,絲線是劈了的十六股,圖案是富貴牡丹,深深淺淺的紅色,層層疊疊的牡丹,看着甚是華美大氣。

    沈瑾瑜知道這些富貴人家的女子都是從小請了最好的江南繡娘到家裏來教,但是程婉的這繡活還是讓她驚到了。

    她不由讚道:“這真是一手的好繡活,小蝶你這繡工真是不錯。”

    程婉不以爲意道:“不過是些閨閣玩意兒,娶嫁之時,不都是看着這些和家世一起來斷定我這個人的嗎?”

    沈瑾瑜笑了起來,這樣纔是她熟悉的程婉嘛。

    還沒等她感慨,程婉已經命人拿了籃子道:“還廢話什麼,去荷花池啊。”

    兩人自己動手提了籃子和剪刀便去了。

    雖然已經夏末,天氣卻還是熱得很,她們二人上了小舟摘了些荷葉和荷花,便上了岸,在竹亭裏丫鬟拿來了白豆蔻熟水,對坐着喝了祛暑,又命人採了蓮子,挖了一些蓮藕。

    現在的藕已經是成熟的剛剛好,沈瑾瑜感嘆了一下:“好可惜之前忘了,今年的藕簪是沒機會喫到了。”

    程婉問道:“藕簪又是什麼?”

    沈瑾瑜解釋道:“初夏時候,藕還沒有長大,小小的,在南方,當地人會摘了來清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京城是北方,這種喫法少見。南方人還會將小小的蓮蓬摘了來,等蓮子還沒有長出苦芯的時候吃了。”

    程婉嘆道:“你看,你守着這一池的荷花,卻錯過了那些美味,只好等明年了。”

    沈瑾瑜面色有些晦暗不明,她沒有答話,只是自己喃喃自語道:“明年。”

    夏日的水邊尤其讓人昏昏欲睡,程婉嚷着要去睡午覺,兩人便挽了手回去了。

    沈瑾瑜在院子裏挑了幾朵荷花,用小小的白瓷盆用水裝了,捧進房內立刻覺得滿室清香。

    程軒已是等在房內,今天上午纔來過,現在又見到,又想起師傅說過的話,沈瑾瑜少有的不自在了起來。

    程軒看着沈瑾瑜手中的瓷盆荷花想到,試針之時借用了沈瑾瑜的枕頭,裏面裝了曬乾的菊花葉子,躺上去有微微的清香,笑道:“你果真喜歡花團錦簇,你來了後,滿院子都是花,真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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