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掌中嬌 >60|紅塵深處
    第二天的下午, 徐致深穿的整整齊齊,早早就獨自開車出去了。

    甄朱站在二樓房間的一扇窗戶後,手裏捧着一本用來念的書, 藉着窗簾的遮擋, 望着那個背影上了汽車, 開出了花園鐵門。

    她獨自在桌前坐着, 貫注於面前的這本書,嘴裏唸唸有詞, 漸漸地, 神魂卻不知道飄去了哪裏,連自己唸了什麼都渾然不覺,直到德嫂來叫, 這才驚覺,回過了神。

    “薛小姐,石先生又來啦!笑眯眯的, 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少爺!”

    這些時日,石經綸成了徐公館不請自來的常客,他來的時候, 每回都會帶點小東西賄賂德嫂,德嫂現在看到他就讚不絕口,很顯然, 石公子隱隱將要超越徐先生, 成爲最博德嫂喜愛的對象了。

    甄朱略微收拾, 換了件衣裳, 下去客廳,看見石經綸翹腳坐在沙發上。新理的十分有型的短髮,簇新的西裝,馬甲口袋裏露出半道黃澄澄的金錶錶鏈,熨的有着明顯一道筆直摺痕的長褲,一隻擦得錚亮的皮鞋,在膝前高高翹起,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薛小姐!大升戲院今晚有小金花的新戲,我搶了個包廂位置。你來天津衛這麼久,還沒去聽過戲吧?走吧,賞個臉,一道去聽?”

    石經綸這段時間屢屢邀約甄朱,但成功寥寥,往往被甄朱以需要練習說話而給婉拒了,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樂在其中,越挫越勇。

    “哎呀,石公子想的真是周到!薛小姐,快換身衣服去吧!”

    德嫂在一旁熱烈地攛掇。

    甄朱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石經綸原本也不大抱着希望,沒想到這回竟然得到了首肯,喜出望外,急忙打開懷錶,看了看時間:“太好了,戲八點開演,我們可以一道先去喫個飯。戲院附近有家新開的餐館,我去喫過,很是不錯。”

    甄朱回到房間,換了外出的衣裳,德嫂幫她梳頭,誇她越來越好看了,她望着鏡中的自己,心裏不齒,卻又實在壓抑不住那種想要過去親眼看看他和小金花的衝動。

    明知看見了也是自討無趣,卻還是忍不住想去。

    她下來的時候,石經綸注視着她,露出驚豔的目光,朝她輕輕吹了聲口哨,模仿西方舞會里紳士的模樣,彬彬有禮地向她彎腰,朝她伸出胳膊。

    ……

    小金花已經大半年沒登臺了,今晚帶着新戲登臺亮相,消息傳開,票提早幾天就賣光了,接下來的幾晚預售也是場場爆滿,大升戲院的門口,花籃堆的彷彿小山,汽車密密排列,從戲院延伸出去,整整停滿了半條街,盛況令人羨慕。

    石經綸帶着甄朱步入戲院,遇了不少的老熟人。大抵來這種地方,除非姐妹做伴,家人同行,否則男性身邊無一例外,總是會帶着個女伴。甄朱今晚一身的溫婉,不說容貌如何出挑壓衆,到了這種場合,那種唯有經年嚴格習舞而自帶的如同發自骨子裏的氣質,一站出來,就吸引了衆旁的目光,何況她還是直隸王石家公子帶去的,對面那些和石經綸寒暄招呼的主,男的無不將目光落到甄朱身上,露出驚豔之色,女的則是好奇打量,石經綸就春風滿面地逢人介紹,說薛小姐是自己的女同學,初來天津衛,所以今晚請她來看戲,捧個

    人場。

    石經綸這點讓甄朱還頗欣賞。雖然這個風流公子顯然是在追求她,有時舉動甚至誇張,但在外,卻不會罔顧她的意思自顧稱她女友,譬如今晚這種場合裏。

    人人都知道,石公子風流倜儻,身邊女友走馬燈似的換,石督辦管教無力,有意要給兒子定門親事,看今晚的這位薛小姐,雖然年紀看起來不過十七八,卻一派閨秀之風,見之如同清新凝露,過目難忘,與他身邊從前慣常出現的鶯鶯燕燕截然不同,他這話一出去,未免就更勾人暗地裏猜測,不知薛小姐是來自哪地的薛姓大家,更有甚者,猜疑或許就是石家要給兒子定下的婚姻對象。

    不說旁人的目光和猜疑,石經綸今晚是春風得意,被戲院管事殷勤地引到定下的包廂裏,茶房飛快上來沏茶,擺上瓜子花生和應時水果。

    戲還沒開場,但大堂裏將近兩百張桌子,差不多已經坐滿,人聲鼎沸,到處都是人頭,只有中間靠前的幾張桌子還空着,但上頭早已經貼了紅底黑字的名牌,都是已經被人預定了的。

    甄朱坐下後,立刻四處張望,尋找着徐致深的身影。

    以他今日地位和與小金花的關係,“老位置”肯定是最好,也最顯眼的位置。但是等位置全部坐滿,找遍了可能的桌子和包廂,都沒見到他的身影。

    戲開場了,小金花一亮相,秀麗婀娜,一聲花腔,立刻博得了滿堂喝彩。

    戲是鴛鴦扣,臺上花旦唱的婉轉風流,嘔心瀝血,臺下人聽的如癡如醉,不能自拔,甄朱卻是完全無心欣賞,在臺上小金花的咿咿呀呀聲中,不停地找着徐致深的人影,目光無意掃到位於對面一個不起眼角落的位置,停了一停。

    那裏坐了個和徐致深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一身再尋常不過的打扮,彷彿並不想惹人注意,但周身那種隱隱的悍銳之氣,卻依舊沒法完全被掩蓋。

    他彷彿正看着甄朱,兩道目光,穿過中間坐滿了人的十幾張桌子,筆直地落到甄朱的臉上,見甄朱似乎也留意到了自己,朝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甄朱一怔,立刻收回了目光。

    片刻後,那男子身邊的一個人附耳過去,低聲道:“徐致深今晚好像沒來。包廂裏的那個公子,就是人稱直隸王的石家公子,他邊上那個女的,剛纔石公子只向人介紹姓薛,說是他的同學,其餘情況,並不清楚。”

    年輕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掃了一圈大堂裏的人,再次落向那個包廂,從石經綸的臉,最後慢慢地移到了甄朱的身上,又看了幾眼。

    來自這陌生男子的這個注目,並沒有令甄朱留下什麼印象。

    戲臺上的小金花依舊在上演着一個紅顏濃縮了的一生悲歡,愛恨離愁。戲臺下的甄朱再次尋找無果後,漸漸終於明白了過來。

    難道,自己是錯想了,其實徐致深今晚去了別地,並沒有來戲院看小金花的戲?

    她愣了片刻,心裏慢慢地涌出濃重的後悔之意,漸漸如坐鍼氈,只想快些起身離開纔好,只是看着身邊石經綸搖頭晃腦以指輕叩大腿,和着臺上唱腔,陶醉不已的樣子,又不好意思打斷他的樂趣,只好忍着,只盼這場戲能快些結束,祈禱自己能在徐致深回家前,先早於他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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