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一看到你，就會想起以前黑暗，以前的傷害，以前的痛苦，我不想回憶起那些事情，不想讓自己回到過去那樣的卑微可憐，所以，你能不能放過我？”池裳帶着微微的哭腔的聲音，有着幾分乞求的意味。
聽在榮軻的耳中，卻是心裏直冒酸。
當初，剛回到王府的時候，她就是一味的逃避。自己帶她，讓她相信自己，以爲過了那段時間，用以後的日子就可以將那些黑暗祛除。
卻從來沒有想過，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就統統的被打回了原形。
較之從前，更甚。
“我不會讓你再回到以前的日子。”榮軻想要道歉，可是很多時候，一味的道歉不過是徒勞無功，他很清楚，簡單的言語是不可能清除池裳心中的昏暗。
他如今，也沒有奢望池裳可以這麼快的原諒自己，不過是希望可以給他時間，好好的彌補罷了。
“你從前，一樣也說不會，可是結果呢？”池裳毫不留情，也不再繼續的掩藏自己的情緒。
她已經見到了父親，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願。
她說過，不想要見到榮軻，可是偏生，榮軻就是不願意這麼輕易的放過自己，不願意讓自己離開，就是在這皇宮之中，也沒有她的安穩之地。她受不了，她會崩潰，會想要逃避。
“給朕……”
“別說給你什麼時間！”池裳聲音異常的尖銳，立刻的打斷了榮軻下面想要說的話。
榮軻一愣，按着池裳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看。手臂都開始慢慢的僵硬住了，機械的定在自己的身上。
池裳沒有再回避，莞爾一笑，“對不起，是我的錯。”
榮軻皺眉，心底募然的空了一塊，有種不好的預感。
“十年前，我不應該在你救下我的時候動心。”池裳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聲音，直接的打進了榮軻的心裏。
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回話。
池裳繼續，“五年前，我不應該逼着你娶我。”
榮軻心裏駭痛，“別說……”
池裳不管不顧，“三年前，我不應該給你殉葬。”
榮軻受不住池裳的眼神，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卻被池裳看着的，沒有辦法挪開自己的視線。
池裳的眸中，慢慢的轉了些許笑意，卻是看的榮軻心驚膽戰，“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到你死，都纏着你！所以今日，都是我應得的報應。”
“不是……”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與池裳都沒有關係，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是，怎麼不是？這麼多年的痛苦，這麼多年的昏暗，這個孩子，都是我的報應。是我癡心妄想，一心想要纏着你；是我自私，以爲自己喜歡的，就一定會喜歡自己。”所以她今日纔會有這樣的下場。
是她的錯，是她對不起這個孩子，是她活該，在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身邊，癡癡的待了這麼多年。
當年，那樣多的人阻止她，她不聽，一頭撞進來。
她愛榮軻，也逼着榮軻過來愛她。這麼多年，都是她一意孤行，斬斷了那麼多人的生活，所以老天爺，如今是在給她懲罰。
“榮軻，你聽着，我已經清醒了，我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我不想繼續下去。”池裳的眸中，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
榮軻冷靜的面容，終於完全的潰敗。
“是朕的錯，是朕，對不起你……”榮軻喃喃道，不知道是說給池裳聽得，還是說給自己聽得。
他現在，只想要說些什麼，將池裳接下來的話，全部的堵回去，他不想聽，一句都不想聽。可是終究，還是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麼。
“我已經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了，這麼多年的折磨，都是我自己犯賤。所以，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你放心，從今以後，我都不會再纏着你！”她不怪任何人，她只怪自己。
榮軻看着她，雙手瞬間的變得無力，再也握不住她的雙肩。慢慢的垂落了下來。
“榮軻，你放心，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這個孩子，本就不應該來的這個世上。是我不好，對不起他，他就不應該，投胎到我的肚子裏。”
一個不被祝福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平平安安的生養下來？
一個不被人喜歡的孩子，註定不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上。
字字誅心，聲聲泣血。
池裳面容沉靜，看着榮軻，將這些言語一字一句的全部的都
一股腥甜的味道頓時從口腔中傳來。
榮軻忍住，看了池裳一眼，轉身離開，雙手藏在衣袖之下，早已經開始微微的顫抖。
屋內，半晌的都沒有任何的聲音，守在門外的江祁不免的開始有些擔心，此刻見到榮軻出來了，就立刻的迎了上去。
還沒有準備開口說話。榮軻就直接的扶上一邊的柱子，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鮮血，直接的吐了出來。
江祁大驚，“皇上！”
榮軻出手，一下子的點住了江祁的啞穴，讓他將接下來的言語統統的給嚥了回去，“小聲些。”他不想要池裳擔心。
江祁着急的點頭，保證着急不再開口，讓榮軻給他接了穴道，隨即的也是將皇帝給帶走了，遠離了這用膳的大廳。
稍微的走了遠了一些，江祁纔敢繼續的開口詢問，“皇上，您沒事吧？”
榮軻搖頭，“無妨。”不過是有些承受不住，一時間沒有忍住罷了。
江祁沒有問榮軻怎麼了，就只有皇帝和皇后兩人在屋中，不用問也知道定然是皇后說了什麼，皇帝纔會變成這樣的。
上次，皇帝從皇后寢宮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下子倒好，直接的吐血了。
皇后娘娘說不想要見到皇帝，如今看來，不見反倒是一件好事。皇上的心境，他清楚，可兩人兩人之間的事情，旁人是插不上的。
他在皇帝的身邊多年，即便是看到了皇帝這番的模樣，倒也沒有想過責怪皇后的不是。皇后這些年來是什麼樣子的生活，他很清楚。
這一回，皇上有錯，雖不是無心的，卻偏偏的成了這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帝后之間的問題，早就存在，只是一直的被他們可以忽略。
皇后的心裏，只怕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皇帝，是真的用心。而皇帝，也從未的給過皇后這樣準確的認知。說到底，還是過去傷害的太久，傷害的時間太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彌補回來的傷口。
“皇上，屬下去叫顧神醫過來看看吧。”江祁將皇帝帶回寢宮，提議道。
“不必。”榮軻想也沒有想的拒絕，突然的又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樣，叫住了江祁，“等一下，讓顧清鴻過來。”
“是。”江祁應下。
“讓他去給皇后看看。還有，這幾日，讓夕月進宮來，好好的陪皇后幾日。”榮軻不顧自己的身子，腦中反反覆覆的都是方纔的場景。
他了解池裳，能夠那麼說，便真的是，恨極了他。
可是他終究的還是不放心。恨意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池裳恨他，說出那樣多的言語，傷了他，也同樣的，會傷到她自己。
“皇上，您的傷勢！”江祁不解，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管不顧自己的傷勢。
他到底的是榮軻的手下，有時候，自然的是會下意識的想到先去關心榮軻。
“朕沒事。去請人。”尤其是夕月，要快些進宮。
夕月進宮，他纔會安心。
心裏，總是隱隱的有着一個念頭，很模糊，卻又很清楚。
他知道那是什麼，可是就是不敢去承認，不敢去面對，就只能假裝着當着自己不知道。
不去想，不去看，說不定，就不會成真。
那樣的念頭，他只要飄過一次，都會被自己死死的壓制住，只要不去想到那個問題，似乎就可以當做它不存在了。
“是，屬下這就過去。”將榮軻執意如此，江祁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領命離開，還是等着顧神醫給皇后瞧過了，再請到皇帝這裏來，想必皇帝也就不會繼續的拒絕了。
榮軻閉眼，靜靜的調理着自己的氣息，儘量的讓自己平穩一些。
也讓方纔的言語，在自己的腦中慢慢的淡化而去，他不想要聽到那些，池裳沒有說過，他也同樣的，什麼都沒有聽見。
似乎只有這樣，他就可以逃避這樣的現實，逃避着，將眼前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認爲是虛假的。
如今的他，不奢求原諒，只奢求，一個機會……
只奢求，可以遠遠的看着她。
被壓制的念頭，在夜深人靜之際，終究，一股腦兒的傾瀉而出，再也剋制不住半分。任由着自己的念頭，瘋狂的佔據了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讓他崩潰，讓他恐懼，讓他不得的不去面對。
她不想見，自己就不出現；她恨，就繼續恨着，怎樣都行……
只是，不要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