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令他困惑者,便是那一句——“誰讓你是少戎狄最看中的兒子”。
父親看中自己嗎?想必連自己長做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吧?他的眼中怕是連整個太尉府都沒有,甚至少忘塵也想象不出,一個修爲如此高的太尉大人,三公之首,每天都會在做些什麼,修煉?還是視察軍情?
但他無論怎麼樣都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兒子,一個僅有血脈,而無親緣的兒子。而這樣的兒子,他有很多,他還可以有更多,只要他願意。
少輓歌這一路上都在看着少忘塵的臉色,總覺得少忘塵今日好似頗有心事。
“公子,你在想什麼?怎麼這樣出神?”終於,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問道。
“嗯?我只是在想冥御的話而已。若無根海域當真有建木殘骸,若這小樹苗當真是建木所生,也許,我們就不得不去一遭無根海域了。”少忘塵說道。
剛纔,他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只是說會考慮。而冥御也沒有逼着他當下做了決斷,只說是等他消息,便離開。
少輓歌想了想,說:“其實這小樹苗的來歷,最好還是尋帝江來斷最好。即便是建木,也該是巫師對此最爲敏感些,公子你說呢?”
“你說的有理!只是不知道帝江如今在何處。當日他離開之後,好似失態並不輕,可能當真是出了什麼事了。能讓帝江如此在意,八成是巫師或者是巫界之事,也便是與我息息相關了。此事倒也不急,先見先生再說吧!”
當下,兩人來到東來閣。
少忘塵一踏入東來閣,頓時百獸齊呼,山呼海嘯。流櫻撒下一場花瓣雨,笑意吟吟地走到少忘塵跟前來,婀娜多姿地福了一禮:“見過少主,先生正在凝碧樹下等候少主呢!”
“嗯。”少忘塵對流櫻及其他妖獸點了點頭,便來到了凝碧樹下。
這凝碧樹自從開花過後,就好似有別樣的生機在醞釀,許久未見,又或者說他尋常並未在意,此刻竟是可以看見枝頭上長出了一顆顆指甲蓋大的果子,圓鼓鼓的,和珍珠一般。
紫襟衣負手背後,靜靜地觀賞着凝碧樹的風采,宛若歲月靜好。
聽到身後動靜,紫襟衣才鬆了神情,道:“來了啊?看來你比我要想象地要聰明些,至少懂得抓住一個冥御來爲你辯解。”
少忘塵知道紫襟衣是在說封山的事情,沉吟一聲,說道:“不算是聰明,聰明人,能未雨綢繆,我且沒有算到如此精細。”
“還算你有自知之明!”紫襟衣這纔回過頭來,看了少忘塵一眼,咧嘴一笑,手中搖着一把扇子,說道:“那冥御與你說了甚?”
“冥御前輩要我助北隅人命抵抗魔災。魔戮山的天魔主恐怕很快就會甦醒,到時候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救無根海域的魔皇君思邪,屆時生靈塗炭。冥御前輩想讓我援手。”少忘塵說。紫襟衣眉頭一挑:“你答應了?”
“尚未。”少忘塵抿了抿脣,說:“我感覺此行必不會那麼容易,而且我也的確無能爲力。”
“可你也並未拒絕不是嗎?”
少忘塵擡頭看着紫襟衣,隨即低着頭點了點頭。
“北隅的事情多少也就如此了,你便是深入其中,也無非是這般格局。”紫襟衣搖着扇子,說:“我今日要你去做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少忘塵一愣:“先生請說!”
“我要你去一趟西臨,將西崑崙鎮壓的那件東西拿來!”紫襟衣淡淡地說。
“西崑崙鎮壓的……啊!”少忘塵當即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着紫襟衣:“先生說的可是那兮和劍?”
“不錯,正是兮和劍!”紫襟衣道。
“可兮和劍不是西崑崙的法寶嗎?自然是重兵把守,守護之人修爲必定高深莫測,我如此修爲,不消說是否能夠拿捏得住兮和劍的殺氣,便是那些守護之人也隨便便可將我攔之門外!先生,你是否是搞錯了?”少忘塵當然會這樣想!
前幾番,西崑崙坍塌一事,在東來閣也並不算是什麼祕密,紫襟衣更是有意在他面前提起過兮和劍。那可是天下第一殺神白起的佩劍,傳聞殺氣直衝天際,沒有相當的修爲,只要靠近就會被劍氣所傷所殺。就他這般修爲,也許在同齡人看來的確是非同一般,可是在整個修真界面前,他的修爲弱小地簡直不堪一提!他怎麼能夠去拿兮和劍?甚至,少忘塵懷疑紫襟衣口中的拿,便是搶,便是奪,他如何可行?
“可、可……”少忘塵有些荒誕無措:“可我對西臨一無所知啊!”
“我可以派遣一個嚮導於你。”
“可西崑崙的高手衆多,我根本不是敵手!”
“你想帶誰去便帶誰去,本公子甚至可以派遣黑冰臺的人跟隨你。”
“可,可是……”
少忘塵正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問題來得太突兀,北隅的事情還一團亂麻,怎麼又要到西臨去了?
紫襟衣笑着看了少忘塵一眼:“其實你去西臨也恰好可以避免在北隅如今的尷尬局面。趁着西臨並不知北隅發生了什麼事,也無人認識你,你可自行壯大,等到你的修爲和能力足夠再回來,也不是不可以。”
“那豈非是要數十數百年了?”少忘塵又一愣。
他這點修爲,要想修煉到如意境界,正常的速度沒有幾百年上千年根本不可能。就算他藉助巫術,就算他天資過人,也不可能一口氣就提升到這般境界,沒個幾十年也是不可能。
“誰要你呆那麼久?本公子可等不起。”紫襟衣搖着扇子,很是不在乎:“西崑崙坍塌,西臨地底的地氣失衡,版塊動盪,當初修真界伊始鎮壓的七絕地也陸續出現,內中有寶藏無數。依照你的能爲,只要得到其中一兩處絕地的所有權,再去西崑崙奪兮和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七絕地?”
“七絕地之中有一處叫做歿魂長廊,乃是幽界與地府相爭的古戰場,內中有一處時間生源,只要你得到了歿魂長廊的認主,操控了時間生源,時間與你而言將不再是問題。”紫襟衣又拋出了一個巨大的誘惑。
“時間生源?便是與金光洞內那時間生源一樣嗎?”少忘塵的確動心了。
若有時間生源,他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自己的潛力發揮到最大。
“不錯,甚至有可能更爲精純。”紫襟衣說道。
少忘塵緊緊地抿着脣,還是有些猶豫:“如果七絕地的確是處處寶藏,先不說七絕地本身的機關重重難以跨越,便是聞訊趕去的修真者也將不在少數,我身邊之人仰仗者東來閣或許還能有些許作爲,可若是去到西臨,怕是一言不合便是死亡一途。”
“所以,我可以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準備。”紫襟衣淡淡道。
“半個月?”
半個月能準備什麼?從十四品的修爲一口氣修煉到如意境界?怎麼可能!
彷彿是察覺了少忘塵的不置可否,紫襟衣帶着一絲深意的笑意:“無根海域,不正是有你要的東西嗎?即便無根海域不成,聊城的衆妙樹,百花城的大地蕙蘭,都將是你的滋補品。”
少忘塵又是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紫襟衣。
紫襟衣這番話,莫非是要他去偷?去搶別人的東西?可,這怎麼可以?
“修真界本就沒有什麼千篇一律的歸宿,何況這些人便是你對他們仁慈,他們也未必會對你手下留情。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東來閣走到今日這般地位,是建立在多少人命的基礎上嗎?而這些人命,又有多少是曾經所謂的朋友、同盟、合夥人!”
紫襟衣的聲音有些冷漠,那隱形的殺氣讓少忘塵不寒而慄,便是凝碧樹下吹來的風,也格外的肅殺。
他忽然發現,原來今日,已經是立秋了。
整個世界都將從最熱鬧的時候,走向蕭索與肅殺,就好似人的心一樣,從最初的柔和,走向堅韌不拔。
“先生說得對,這些人即便我不去動他們,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地來毀滅我,我不想死,至少現在不能死,不能一落千丈。”
他不能毀在半路,否則不肖說自己一路以來的執念會徹底擊毀,便是少輓歌、少徵弦、少言墨他們,也會因爲他而徹底走向末路。修真界最奉行的,便是斬草除根,他們不會放過如今罪天司的一切人的。哪怕他們這般那般的冤枉。
紫襟衣滿意地點了點頭。
少忘塵看着凝碧樹,忽然說道:“先生去過這凝碧樹的內中世界嗎?”
紫襟衣嘴角的笑意一凝固,轉過身離去。
直到走到路的盡頭,才道:“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