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張越起身,道:“而天下興衰,士大夫之任也,故孔子有春秋之誅,誅亂臣賊子,誅不作爲之庸碌之士也”
“牛君能洞見此弊,吾以爲善,欲舉薦閣下爲國家之臣,不知牛君願否”
牛勝聞言,大喜,連忙拜道:“在下惶恐,愧不敢當”
他試探着道:“能爲侍中牛馬走,便心滿意足”
張越聽着,卻是嚴肅的道:“不然春秋曰:臣無將,將則誅,人臣不該有私,故吾生平不養食客,不蓄奴婢,不兼田產”
開什麼玩笑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他可不想開歷史倒車,去玩孟嘗君那一套。
況且,所謂食客,其實不過是些牆頭草罷了。
魏其候竇嬰和武安侯田蚡的故事,早就向天下人證明了,食客是有好處纔會依附你,一旦有事,溜得比誰都快
牛勝聞言,一臉崇拜的看着張越,拜道:“侍中公義,在下感佩”
“只是,在下身材粗矮,容貌不佳,恐怕要辜負侍中好心了”
說着他就自卑的低下頭。
當世天下,是一個看臉的社會
國家選取官員,有一項硬條件,要求應選者身高、五官達標。
而長的俊秀的人,甚至會得到很多加分。
譬如當初,平津獻候公孫弘第一次面聖,就因爲長的好看,而被當今天子親眼相加,簡拔爲官,從而開啓了他的傳奇人生。
至於醜逼
不好意思,哪怕才華再高,也是沒有什麼機會的。
張越聽着,卻是不以爲意,道:“國家用人,豈在相貌仲尼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傅說、百里奚、晏子,皆其貌不揚,然皆爲當時名臣”
“當然,如今世風確有些問題,故而,要委屈牛君,暫時只能先去珠崖、詹耳或者鍵爲、朝鮮爲官,從一縣縣令做起”
乍一看,這縣令的起點,看似很高。
實則不然
珠崖、詹耳、日南、交趾、鍵爲、朝鮮,甚至朔方、九原等新疆土是出了名的地廣人稀。
而且,因爲如今漢室輿論風氣和傲嬌的士大夫們的緣故,所以,只有漢家移民和漢家官吏纔算人。
其他當地土著,大約相當於兩條腿走路的禽獸,是不會出現在編戶齊民的戶籍上的,更不會被統計。
故而,相當多的地方,一個縣治下千把人。
只相當於中原的一個鄉甚至一個大點的亭裏的人口。
故而,邊疆地區的官吏要求相當低
在中原當過縣令的人,只要願意去邊塞,起步就是郡一級的主要官員,甚至太守
像張越的便宜弟子袁常,曾經拜陽夏人黃霸爲師,學習法家。
在袁常操作下和五銖錢開路的情況下,黃霸先是捐官當了右扶風的一個千石官員,然後通過運作,去了鍵爲郡,直接當上了太守
幾乎不可能有人有異議現在漢室邊郡,只要是人,都要
從來不挑三揀四
尤其是在南方的交趾、日南,當地的郡守們每次回朝述職,都只有一個要求,多給點人才
沒有人才,給點人也行
張越甚至聽說過,在邊郡的某些地方,一個縣令常常身兼縣尉、縣丞甚至鄉薔夫、遊徼等職。
沒辦法,根本就沒有人願意去邊郡,喫那些苦,受那些罪。
尤其是,對傲嬌的士大夫們來說,去邊郡就意味着和夷狄打交道。
這是打死他們也不肯幹的事情。
牛勝聽着張越的話,卻是非常感動。
如今這個世道,不以貌取人者,比鳳凰還少。
內心對張越的感激,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甚至覺得哪怕是爲了這個侍中官去死也願意了。
何況只是去邊郡
當下,他便拜道:“在下深謝侍中知遇之恩,必當報以涌泉”
張越聽着,滿意的點點頭,對牛勝道:“這兩日,汝好生潤色,將策文重新寫一下,吾當代汝,上書朝堂”
漢室地方基層官吏的冗員問題,雖然現在還沒有辦法解決,但必須讓國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而牛勝的策文,雖然文字可能不是很華麗,但描述的問題,卻是觸目驚心。
張越也明白,在事實上來說,其實現在儒生們天天嚷嚷的什麼對匈奴作戰,耗費巨大的事情,在這個問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因爲,在事實上來說,漢家農民,特別是關東地方的農民負擔最重的那一部分,就是來自對基層官吏的俸祿攤派上。
就像牛勝在他的策文裏說的一樣:今地方官吏,月俸六百,而民苦之日久,滎陽之民,以三十人養一吏,民皆哀嚎痛哭,有破產之傷。
平均三十個農民,就要負擔一個百石官吏的開支俸祿。
平攤到個人頭上,每一個月需要繳納額外繳納二十錢以上的算賦。
而對匈奴的戰爭,反應到農民身上,也不過是一年二十三錢的算賦和馬口錢而已。
就這樣,天下士大夫們就洶洶議論,紛紛鞭笞。
但幾乎所有人都對基層地方,平均三十人甚至更少的人供養官吏的現實視而不見。
別人可以當瞎子,張越不行
只是,這事情不是提出來,就可以解決得了的。
這需要無數人的努力和無數人的奮鬥。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這龐大而臃腫的官僚結構,必須開刀了
再不開刀,隨着時間流逝,這個問題將會變得更加嚴重,更加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