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後陵,南陵的規格不如霸陵和遙相對望的長陵。
更遠遠不如規模宏大的安陵(惠帝陵邑),但也是週迴三裏,城高五丈。
縣衙位於城中西側,靠近薄後陵園。
這是爲了方便,官吏們隨時前往陵園巡查和視察。
同時更是爲了方便,縣中官吏迎接來自長安城的檢查團。
“縣尊,是不是得該派人去長水鄉了?”縣尉楊望之,站在縣衙內院的門口,輕聲對着門內說道:“若再不派人去,我恐怕太常卿那邊不好交代了……”
院內,臥在一張秋千上假寐的縣令薄容充耳不聞。
如泥塑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任由家臣推動。
楊望之見了,搖了搖頭,只好大聲說道:“縣尊!太常卿那邊又來公文,催問縣尊是否已經遣吏去長水鄉了?下官當如何回覆?”
薄容依舊如故。
彷彿根本聽不見楊望之的話。
楊望之沒有辦法,只好高聲喊道:“縣尊!縣尊!您在嗎?”
一個在院中伺候薄容的下人,聞言,擡起頭斥道:“嚷什麼嚷?別嚷了!我家主人耳疾發作,聽不見!有事情,去找縣尉、縣丞……”
楊望之聞言,幾乎要吐出一口老血出來。
縣尉?
他不就是嗎!
至於縣丞?
南陵縣縣丞早在兩個月前就生病了,請假了。
估摸着這位縣丞肯定會把那三個月的法定病假休完,才肯回來辦公。(漢代官員有病假,以三月爲期,稱爲賜告。)
而縣令薄容,則在數日前,也開始進入了休假。
作爲縣尉,他就被頂在火山口上,架着烤了。
一方面,太常卿那邊,不斷催問,你們南陵縣到底有沒有派人去長水鄉啊?
另一方面,很多人悄悄的告訴他:縣尉啊,這事情水深的很呢!
沒看見,丞相家的公子,都來了南陵了?
直指繡衣使者江充的親侄子,也都帶着人,住進了南陵的別苑裏。
就盯着這個事情呢!
誰敢去做,誰就是得罪丞相和直指繡衣使者!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本來,楊望之也打算拖着。
拖到太常卿自己出馬來處置這個事情。
反正,他只是一個小蝦米。
天塌了,有個高的頂上。
丞相家和直指繡衣使者,都出馬了,還怕一個寒門士子翻天了不成?
但這幾日來,南陵縣的風聲卻有些不對勁了。
大批士子,前呼後擁,向着長水鄉聚集。
連南陵城的三歲毛孩子都知道了,長水鄉甲亭出了一個了不得的人才!
甚至有鄉三老,到衙門來問他:楊縣尉啊,南陵縣可是十多年都沒有出過秀才了!現在,長水鄉甲亭的張子重,這個後生很不錯啊,縣尉應該向上舉薦。
就連隔壁的霸陵縣,都有宿老,派人來南陵,打聽這個張毅了!
其勢已成!
自己若是拖着不去做,一旦事泄。
這就是潑天的大罪啊!
沒辦法,他只能來縣衙這裏了。
嘆了口氣,楊望之再次大聲道:“敢問明府,這太常卿的公文如何回覆?”
這一次,他的聲音,整個縣衙都能聽見。
可惜,院子裏依然沒有任何迴應。
楊望之只好跺了跺腳,道:“縣尊有耳疾在身,總不能也有眼疾吧?此太常卿公文,請縣尊過目!”
說着就從懷裏掏出一份帛書,塞到門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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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楊望之的腳步聲遠去,原本假寐着的薄容,終於睜開了眼睛。
一個僕人將那份塞在門縫之中的公文,遞給他。
薄容看了兩眼,就將之公文塞到袖子裏。
“派人去告訴江公子與公孫公子,就說吾也只能幫他們再拖三日了……三日後,若再沒有結果,吾就只能按律從事了……”薄容對一個下人吩咐道。
“諾!”那下人領命而去。
薄容搖了搖頭,他是這南陵的主人,薄太后的後人。
薄氏雖然失候,但終究是劉家的親戚。
在他想來,這個事情,自己只要不牽扯太深。
便不會有事。
就算天子知道了,也只會是罰酒三杯,下不爲例。
倒是,若做成了,討得了公孫氏與江氏的歡喜,讓他們在君前美言幾句。
他的家族未嘗不能復家爲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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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公孫柔捏着手裏的一份帛書,氣的一腳踹開自己面前的那個家臣:“薄容這個廢物,虧他還是薄家的人,就這麼點膽色!”
“公孫兄不要氣……”一個陰柔的貴公子笑眯眯的走上前來,勸道:“薄容能幫咱們頂這幾天,已經夠意思了!”
“江兄說的輕巧!”公孫柔握着拳頭,道:“那個庶民若是得勢,吾的臉面就要丟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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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是什麼?
還不是面子!
“公孫兄請放心,這豎子必定翻不了天!”貴公子笑着道:“在這幾日之中,在下已經差不多給他佈下了天羅地網!”
他拍了拍手掌,一箇中年文士,就從外面走進來,見了公孫柔,立刻拜道:“驪山黃冉拜見明公!見過江公子……”
“嗯……”公孫柔看着此人,疑惑着問道:“這是何人?”
“此乃黃兄,驪山名士黃恢黃公之子啊!”貴公子微笑着介紹:“那豎子就是師從黃兄,盜黃兄之家書,偷黃兄之故智,以此揚名,沽名釣譽,着實可恨!”
“如今黃兄已經決定大義滅親,在衆人面前,揭露這庶子的真面目,叫天下人都知道,此子的真秉性!”
黃冉也立刻拜道:“家門不幸,至有逆徒,盜我家書,欺世盜名,以爲一己之私,吾實不屑之,必令其身敗名裂!”
公孫柔聞言大喜過望!
他怎麼都想不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個神轉折!
這黃冉既然願意出來,哪那個泥腿子豈不是死定了?
自己不用去負荊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