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道想了想道:“什麼時候要完成採訪任務”聽到“城東工業園”,李雲道突然意識到,也許這是撬動城東工業園甚至整個江州局勢的一次良機,但怎麼把握這次機會,還需要仔細謹慎地謀劃。
潘瑾一邊將冬瓜片放進嘴裏,一邊笑了笑,答非所問道:“我早就問過顧小西了,你現在是省公安廳副廳長、江州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城東工業園的事情,跟你八杆子打不着一塊兒去。我是打聽好了纔來的,否則要是你分管這一塊,多尷尬啊”
李雲道笑着道:“我沒說不讓你報。我的意思是,你不但要報道,而且要往最真實的方向去報道,記住,一定要反映最真實的情況。對了,你們華新社的記者來江州,地方站的人知道嗎”李雲道知道,很多地方站的記者都是地頭蛇,指不定成天跟一幫貪官污吏混在一起,要是讓那些傢伙摻和進來,到時候沒準潘瑾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潘瑾搖頭:“這次是上面壓下來的任務,社裏很重視,沒讓地方上的人摻和。你放心好了,地方上那些老師的德性我還是清楚的。可是我覺得很奇怪啊,以你現在的身份,應該不希望出現什麼關於江州的負面#報道纔對,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的特長就是寫批評報道。”
李雲道正色道:“正是因爲我現在的身份是江州副市長,纔會讓你依實報道。有時候,病入膏肓了,就得置之死地而後生”
潘瑾聽不懂李雲道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很開心,至少大叔沒提任何讓她覺得爲難的要求,而且隱隱還有些會暗中支持她的意思。
兩人正聊着天,李雲道卻突然發現火鍋店門口不知何時圍了一些人。這些人戴着金項鍊、膀大腰圓的漢子個個頂頭青瓜皮一樣的腦袋,身上煞氣十足,十來個人將火鍋店的年輕老闆圍在中間,小夥子居然也不害怕,神情很悲憤地跟他們說着些什麼。
潘瑾順着李雲道的目光看去,頓時興奮起來:“哎喲,有人來砸場子了”
李雲道搖頭:“估計他們還捨不得砸。”
潘瑾問:“爲什麼很明顯那些傢伙都是社會上的混混,估計是那個年輕人欠了他們錢吧,來催債的。”
李雲道笑道:“要是催債,就不會這麼悲憤了。我想,這些人應該是隔壁那家地鍋天堂派來談判的。”
潘瑾詫異問道:“談判什麼意思”
李雲道看了看手錶,道:“這會兒已經八點多了,地鍋天堂門口還有很長的隊伍,但是這家火鍋店裏還有這麼多空位置,如果你是地鍋居的老闆,你會怎麼打算”
潘瑾是個聰明姑娘,一點就通:“哦,我明白了,那家地鍋天堂的老闆一定是想把這家火鍋店給盤下來反正就在隔壁,打通了就是一家店,對不對”
李雲道點頭,果然,那些凶神惡煞的漢子踢倒了門口的一排綠化後,揚長而去,留下年輕老闆握着拳頭氣得渾身發抖。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太欺負人了,出那麼點錢,就想盤下我的火鍋城,簡直就是搶劫”年輕老闆憤怒地回到店裏,抓起收營臺上的礦泉水瓶,連喝了幾大口才稍稍平復了心情。
潘瑾小聲道:“大叔,好像還真是被你說中了。”
李雲道笑着不說話。
潘瑾問道:“大叔,你要不要幫幫他”
李雲道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雪中送炭的時候。”
潘瑾嘻嘻笑道:“就知道,我們家大叔正義感十足,到關鍵時刻,你一定會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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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雲道將筷子反過來,敲了敲小丫頭的腦袋:“跟你湊一塊兒,肯定沒好事”
潘瑾笑着道:“大叔,你不是說了嘛,輪迴進了人道,就是來經歷磨難的。”
“嘿嘿”他發出怪異的笑聲,回頭望了一眼自己那家曾經也門庭若市的韓國烤肉店,轉身便開始往這餐廳的門廊處澆汽油,剩下的最後一點,乾乾脆脆地舉起汽油桶,從頭淋到腳,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一邊喃喃自語,“你們不讓我活,那我就不活了”
嚓嚓,轉輪磨擦打火石的聲音在深夜裏聽上去是那般地清晰,試了幾次,仍舊沒有火苗砰,火苗躥出來的時候,突然他的身邊飛奔來一個人,呼地一口將火苗吹滅,一把將打火機從他手裏奪了過去。
是火鍋店的年輕老闆。他把火機塞進自己的牛仔褲的口袋裏,拉着那渾身上下是汽油的人離開地鍋天堂的門口,等到了自家店門口,這才嘆氣道:“老樸,你這又是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當年你跟我爸不都是白手起家,在夜市面對面地擺攤時也沒見你傷心成這樣,那會兒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嘛,現在有飯吃了,怎麼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呢”
被他稱爲樸老闆的男人哽咽了兩聲,便蹲在火鍋店的門口嚎啕大哭。看着一個年紀跟父親小不了多少的大男人埋頭哭得這般傷心,年輕老闆心裏也很不是滋味,蹲下身,拍拍老樸的肩膀:“老樸,你一定要相信,這是一個邪不勝正的世界,那些作惡多端的敗類,最終都是要有報應的。”
老樸哭得更傷心了,撕心裂肺的聲音裏夾雜着女兒的名字,母親的名字。年輕老闆掏出煙盒,想點菸,但突然想起這男人渾身上下都是汽油,便打消了抽菸的念頭,繼續拍着老樸的肩膀:“你就算自焚了,連帶着燒了這地鍋天堂又能怎樣頂多他們損失點錢,板子始終打不到該打的屁股上去。”
老樸傷心欲絕,蹲在火鍋店門口足足哭了一個鐘頭,年輕老闆也就耐心地蹲着安慰了一個鐘頭,最後實在蹲不住了,乾脆坐在了地上,接着勸道:“也不是沒有希望,我聽說公安局的副局長劉岡已經被兩規了,又從外地調來一個人當公安局長,據說這個人嫉惡如仇,在西湖和江寧都辦過大案,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爲我們江州百姓除去那些個禍害。”
老樸哭得差不多了,還有些哽咽,擡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都是一丘之貉,兵匪自古是一家。我沒報過警嗎早知道,當初就不要去管那檔子事情,不就是生意比我們好一點嗎放罌粟殼就讓他放去,只要我們自己家的人不喫,管他誰吃了去死我的女兒,我的媽媽啊”老樸又想起了女兒,想起了母親,還有那個恨心拋家棄女的女人,又開始哼哼唧唧起來。
年輕老闆有些惱火,怒道:“別哭了,大男人,哭什麼哭”
老樸真的不哭了,在印象裏,小帆這孩子雖然做事有些不靠譜,但關鍵時刻是能站得出來的,比如他爸死了後,火鍋城就是小帆獨自撐下來的,這兩年更是從一家火鍋店擴張到了四家,反觀自己,跟小帆他爸一個輩份的餐飲行業的老資歷,如今倒是混得越來越不像個樣子了。
“老樸,我知道你心裏苦,但是說句老實,我們如今鬥不過人家。不過你想想,當年咱們紅軍都長征兩萬五千裏戰略轉移,更何況咱們呢所以,現在要做的就是保存好實力,保護好有生力量,等待機會。”說到最後,年輕老闆也開始咬牙切齒這世上有幾種仇是不能不報的,一殺父之仇,一是奪妻之恨,小帆老闆覺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正面戰場咱鬥不過,暫時先農村包圍城市也裏一種權宜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