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刁民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曼殊室利法王子
    “是頭白熊?”李雲道蹲下身子仔細檢查了一下那算得上肥膩的熊掌——山裏的棕熊因爲經常掏蜂蜜,所以厚厚的熊掌裏早就滲透着蜂蜜,眼前這隻白毛棕熊看樣子也是個喫貨,而且很明顯在大雪來臨前又掏過一隻蜂窩,前掌的白毛上還粘着沒舔乾淨的蜂蜜。

    “你沒讓打的那隻母狍子,遭了這畜生的殃及!”弓角不無遺憾地說道,從腰間抽出一柄軍刀,在那白色的皮毛上蹭了數下,那巨大的棕熊也許是感覺到了危險,冷不丁地睜開熊眼,奈何四肢被老藤捆着,如何都掙脫不開,只得張嘴低聲咆哮着。

    也不知道今天算不算那頭白毛棕熊的幸運日,少年喇嘛竟徑直走到那白熊的跟前,伸手覆在那熊頭上,說來也怪,原本狂躁不安的白色棕熊立刻安靜了下來,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脣,活像只受了委屈找主人哭訴的寵物狗,倒是跟剛剛在山裏狂暴得似乎要將弓角和徽猷撕成碎片的狀態大相徑庭。十力似乎也不害怕這身形巨大的傢伙,輕撫着那熊頭,用衆人都聽不懂的梵語不知在說些什麼,那熊間或張嘴發出嬰兒般的聲音,令衆人大跌眼鏡。

    被蔡桃夭抱在手裏的王家小少爺王鳳駒似乎對這個渾身白毛的大傢伙相當感興趣,見十力伸手去觸摸熊頭,竟也夠着身子,揮舞着小手,似乎也想去獵奇一番。

    蔡家大菩薩藝高膽大,竟真的順了小少爺的意,徑自走到十力身後,笑着道:“鳳駒也想學小叔那樣摸摸熊熊的腦袋,對不對?”

    十力轉身,將王鳳駒接過來抱到懷裏,又蹲了下去,引着小傢伙的粉嫩小手去觸及那熊頭。阮鈺自幼也是傻大膽,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一旁的陳苦草是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隨時隨地會暴起傷人的大棕熊啊,看這身坯子,也是起碼半噸,這一巴掌下來,成年壯漢也許都承受不住,更不用說十力和鳳駒兩個孩子了。但蔡桃夭主動將孩子遞給十力,李雲道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弓角和徽猷兩人更似乎一丁點異議都沒有,只有陳苦草一人暗暗警惕,手摸向腰後,但她也不敢確保在大棕熊暴起傷人之前就能一槍解決掉這個身軀龐大的畜生。

    一雙暖暖而有力的大手突然摁在了她正欲摸槍的手上,弓角微笑着衝她微微搖了搖頭,她臉一紅,這好像是李弓角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小心臟撲嗵撲嗵加速跳了起來,哪裏還記得要去拔槍這回事。

    “不用擔心,沒有十足的把握,十力不會讓鳳駒去摸熊頭的。”李弓角小聲微笑着說道,十力的實力究竟彪悍到什麼程度,估計除了師父噶瑪拔希外,也就只有他這個當大哥的最清楚了。似乎怕陳苦草不放心,弓角又補充了一句,“山裏就是最兇狠的狼,也不會傷害十力一根汗毛的。”李弓角給了陳苦草一個篤定的微笑,十力很小的時候,一次跟弓角進山打獵,弓角因爲卻追一隻野鹿將他放在了一棵參天巨樹的樹杈,等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小傢伙不知道怎麼自己就爬下了大樹,而且樹下還圍着一羣雪狼,其中一隻還是狼王,但狼王只是很威武地站在小傢伙的身邊,剩餘的野狼只敢臣服般地匍匐在雪地裏,看得李弓角又驚又喜,自那以後,他們便發現十力似乎對山林百獸有着近乎變態的馭服能力。果然,十力引着王鳳駒將小手貼在那棕熊碩大的腦袋上,那熊非但不反抗,相反似乎很享受地眯起了熊眼。十力擡頭,可憐兮兮地看着李雲道:“雲道哥,能不能不殺它?”十力知道,在師父不在,廟裏的任何事情都是雲道哥說了算,不過就算是大師父在,這種事情似乎拍板的也還是雲道哥,弓角和筒猷向來對雲道哥言聽計從,用徽猷哥的話來說,既然老三生了七巧玲瓏心思,我和老大又何必去浪費這個腦細胞呢?

    李雲道撇撇嘴道:“這可是最後一次喫你二哥做的冰糖熊掌的機會。”他不知道一旦山下的那些喇嘛接走了十力,還沒有機會再喫到熊掌,但李徽猷做的熊掌,也許這真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十力搖了搖頭:“佛曰衆生平等,今日我吃了它的掌,明日就會有人來喫我的掌。”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徽猷突然道:“誰想喫你的掌,二哥保證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十力擡頭道:“二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喫不喫熊掌真的無所謂。可這頭白熊,有靈性,用大師傅的話來說,它是這座山的守護神,殺了它,會有報應的。”

    李雲道終於嘆了口氣:“那就不爭了,老大老二,待會兒你們把這熊玩意兒再擡回山裏放生吧,既然十力說這畜生有靈性,真爲了兩副熊掌糟蹋了,倒也沒這個必要。”

    十力咧嘴一笑:“就知道雲道哥最疼我了。”

    李雲道笑着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轉過身走出廟門,在大槐樹下望着從山腳源源不斷地行着五體投地大禮上山的喇嘛。此時他們停車的地方已經盤腿坐着些紅袍黑帽的喇嘛,或年邁,或壯年,但無一都是噶舉一脈修

    成大智慧的大喇嘛。他們就那樣在雪地裏坐着,任由融化的雪水浸溼他們的喇嘛袍,任由呼嘯的山風肆虐他們顯着高原紅雙頰。他們也不進村,就在村口的平地上聚集,小聲地念着某種凡人聽不懂的經文。村裏的村民們一開始很好奇,後來看喇嘛越來越多,越發敬畏,已經有人端着饢餅和蔬菜送進了喇嘛們的駐地,孩子們也不敢在村口嬉笑打鬧了,被關在家裏隔着破舊的窗戶外遠處不斷聚集的喇嘛。接了父親班的布爾漢現在是流水村的村長,已經空了這麼多年的喇嘛廟,這幾天又熱鬧了起來,住起了一羣男女,現在這麼多德高望重的大法師都聚集到了這裏,很顯然跟山上那座破落的古喇嘛廟應該脫不了干係。布爾漢親自上山到古廟送了信,希望廟裏派個人下去跟喇嘛們交涉一下,否則村口這日日夜夜不知疲倦的唸經聲,讓村裏老小都覺得坐立不安。

    下山前,布爾漢跪在廟前衝破舊的古廟磕了幾個頭,這纔跟着李雲道一起下山來到村口。到了村口,李雲道目力所及之處,已經坐了近百個紅衣大喇嘛,皆在念着《大日經》,藏文誦經聲聽上去既晦澀又神祕。李雲道環視一圈,徑直來到一個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老年喇嘛的面前,也不說話,就這樣蹲在老年喇嘛的面前,如同欣賞風景一般看着老喇嘛臉上的歲月痕跡。終於,一卷《大日經》結束,李雲道這纔有半生不熟的藏語問道:“法師來這裏有何貴幹?”

    那老喇嘛緩緩睜眼,一雙老眼並出奇地清澈,透亮得如同新生不久的嬰孩。他注視着李雲道的雙眼,手中結印瞬間九九八十一,有些手印複雜得連李雲道都沒能看清。良久,老喇嘛終於開口:“奉帝洛巴之命,前來迎接教宗軌範法上師。”老喇嘛聲音蒼涼而低沉,如同受盡了歲月的侵蝕與摧殘一般,但他的語調極爲平和,彷彿蒼茫大地上飄來的天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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