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刁民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滾蛋吧,十力小喇嘛
    入夜,山風輕拂,古廟前的樹葉摩娑着發出沙沙的聲音。一條亮如玉帶的銀河高高地綴在星空裏,仿若神蹟。樹頂,少年喇嘛橫臥在幾根結實的樹杈間,看着星空微微發怔。宇宙浩淼,佛法無邊,修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呢?他微微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根木簪,不是那種名貴的紫檀古木,而某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頭,木簪似乎用了很久了,有些舊,仔細看的話,上面還用小篆寫着兩個字:小蠻。這是在京城四合院臨別前,他軟磨硬泡才從小蠻那兒要來的,用的理由還是回去會天天替她念經長功德,好讓佛祖保佑張小蠻能早日繼承天師大統,小道姑反正是將信將疑,最後還是抗不住小喇嘛唸經般的嘮叨,賞了這根平時隨意用來固定頭髮的木簪。

    張小蠻的一頭烏黑長髮很柔順,固定成髮髻再插上一根木簪,雖然跟天仙一脈的道骨仙風不搭邊,但是肯定算是精靈可愛。原本小道姑是愛扎髮髻的,可是當某天晚上看到洗完澡的蔡家大菩只順意地插了一根髮簪,模樣說不出的清新動人,小道姑便上了心,從那以後再也不披頭散髮地瘋鬧了。但十力還是喜歡那個斜仰着腦袋凡事都要問個清楚的小道姑,但人都是要長大的,自己也會長大,小蠻也會。

    遠處的深山傳來陣陣野獸的吼嚎聲,打斷了他好不容易纔在腦中構建出的某個小道姑長大後的形象,他微微嘆了口氣:想什麼想呢?徒添煩惱耳。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他幽幽地說着,輕吟着那大雪原上的詩: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穿着單衣的青年三兩下便爬到了樹頂,撇嘴道:“實在不行,就不要去做那個勞什子的噶舉派教宗了,一個二等活佛,放在清朝也不過是個三等活佛,不如跟着我在這塵世間喫香的喝辣的來得強!”這廝絲毫沒有拐騙無知小朋友的罪惡感,相反坐在身邊的粗大樹杈上,越說越起勁,“你想想,天天唸經玩大手印有什麼意思?想喫個白麪饅頭估計都要跑老遠的山路,更別說看到女人了,我估計那宗門一屋子的喇嘛,等過幾年你到了青春期,沒準看到頭母豬都覺得是雙眼皮的美女。”

    小喇嘛咂咂嘴,很委屈地看着漫天繁星:“手機總能用的吧?我要想你們了,就給你們打電話。”

    那廝似乎生怕自己剛剛的誘惑還不夠,又恫嚇恐嚇道:“你見過大雪山裏有人用手機嗎?毛線的信號都沒有,我問過你夭夭嫂子了,她每次進藏用的大多是衛星電話,手機信號這東西,在藏區不靠譜。”

    小喇嘛憂傷道:“那實在不行,我……我給你們寫信。”

    “寫信?開什麼國際玩笑?你知道一封信從雪山裏出來到郵局得多久嗎?咱們這崑崙山大雪封山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見過,進不得進,出不得出,誰還給你送信?”

    小喇嘛眼圈微紅:“那……那……那我給你們唸經。”

    這廝無良地揮揮手道:“我們又不是超人,感受不到你的無線電經文……”見小喇嘛真的有些傷感了,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這刁民這才嘆氣舉手投降,輕聲道,“說真的,就這麼想跟着那些喇嘛回去?”遠處傳來陣陣狼嚎,氣氛似乎有些壓抑。

    小喇嘛擡頭,流着眼淚,很認真地看着李雲道,說道:“一個人既可以深思熟慮地忠於自己的選擇,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忠於自己的心。”

    李雲道順手便賞了小傢伙一記暴慄:“他孃的,倉央嘉措的詩好像是我教你的吧?”

    小喇嘛捂着腦袋破涕爲笑。

    李雲道終於也憂傷了起來,比較了一個長度道:“大師傅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才這麼點大,人一帶回來,大師傅就撒手不管了,我們幾個大男人哪有什麼帶孩子的經驗?一開始連給你喂什麼喫,我們都一愁莫展,後來村口的王寡婦看到我抱着你發愁,接過你就去找隔壁的艾木爾大叔家剛剛生了老六的婆娘,據說那婆娘的奶#水多得三個娃都喫不完。可那婆娘身上長蝨子,我們生怕她傳染給你,第二天就讓弓角進山抓了頭剛剛生了崽的母狼回來,要不然,那回你在山裏走丟,那狼王怎麼沒吃了你?那估摸着那狼王應該也是母狼的崽子,它在你身上聞到了母狼的味道。你那會兒還尿牀,我和弓角、徽猷一人一天帶你睡,沒尿布,我們都是把自己的衣服剪開用沸水煮了給你當尿布,你以爲你弓角哥真喜歡大冬天的赤着胳膊?那他孃的是真窮,捨不得買!後來你開始學走路,學說話,走路的樣子越來越像大師傅,連說話也越來越神神叨叨,我們就知道,完了,你這孩子估計要被老傢伙坑了。果不其然,唉,早知道這回不帶你回崑崙山了……”李雲道也知道,自己說不帶十力回來這種孩子氣的話只是自欺欺人,就算不回崑崙,那些死心眼的喇嘛絕對真敢萬里迢迢地趕到京城四

    合院去迎他們的新任教宗,對於山下那些風餐露宿的喇嘛們來說,這世上應該沒有什麼比迎回教宗更需要事情了。

    李雲道說着,不禁自己的眼眶也微紅,見十力流眼淚不說話,狠狠心,一把幫十力抹乾眼淚:“走就走吧,這他孃的走是命啊!”

    命運這東西,老天有時候早就寫好了,就算你身處絕境,但也許還真能碰到柳暗花明又一樹的機會。對於那頭差點兒被人宰了喫熊掌的白色棕熊來說,被捆着四肢擡下山後第二天又被那兩個奇怪的人類送上山,這絕對算得上是絕處逢生。白色棕熊也頗有靈性,被放開手腳後非但沒攻擊弓角和徽猷,相反匍匐在地上良久,直到弓角和徽猷轉身下山,它輕吼一聲,重新返回它的領地王國。

    接下來的三天過得非常快,以至於李雲道覺得還沒顧得上做好準備,那些年邁的老喇嘛便匍匐在村口的平地上,反覆而虔誠地行着五體投地大禮。領頭的正是那個曾跟李雲道對過話的老喇嘛,他應該是衆喇嘛裏年紀最長也是地位最高的一個,每次匍匐伏地,他都會用藏語呼一聲,身後成百上千的喇嘛也跟着一起齊聲呼喊。聲音不大,但猶如莊嚴天天籟,隨着山風送進了山上的那座古舊喇嘛廟。

    李雲道知道,時間到了。兄弟三人,每人都拎着給小喇嘛準備好的三個大包袱,裏面有肉乾,有山果,有面饢。走出廟門時,卻看到十力正帶着王鳳駒守在大槐樹下看螞蟻爬家。還未會走路的王鳳駒學會了爬行,在寬敞的古廟門口,更是任他放開撒丫子,但最後他還是爬到了蹲在大槐樹下的十力嘉措身旁,親近地抱着十力的小腿,呀呀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十力指着正在搬家的螞蟻,笑着輕撫鳳駒的腦袋:“佛有十力,一知處非處智力,二知三世業報智力,三知諸禪解脫三昧智力,四知衆生上下根之智力,五知種種解智力,六知種種界智力,七知一切至所道智力,八知天眼無礙智力,九知宿命無漏智力,十知永斷習氣智力。今授鳳駒你十力,來日待你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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