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悲劇發生前[快穿] >第 2230 章 第 2230 章
    宮牆高大,卻擋不住那伸出牆頭努力浪漫的花枝,一朵朵細碎的花盛開着,就好像是少女盪漾的春心,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努力釋放着陣陣馨香。

    發乎情,止乎禮,教坊司中的女子們,有些就同禁衛軍之中日日巡邏的禁軍有了那麼點兒眉來眼去。

    有了愛意,再看情郎,那自然是個個堪比偵探,一丁點兒不同尋常的動靜都能被深入解讀。

    誰在當值的時候換了班,誰被派到了別的路線上,誰跟誰鬧了矛盾,誰又跟哪個宮女私下裏偷偷交好……宮中總有些祕密,是瞞上不瞞下的,有那麼一個縫隙存在,等待的就是洶涌如潮水一般的八卦滾滾而來。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連着值了幾日了……”

    “……右軍以前不是不負責這裏的嗎?”

    “啊,那位啊,原來是太子殿下身邊兒的,有人曾見過他跟……”

    一條條零散的信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很快消息就彙總成一個令人驚訝的模樣來。

    太子會發動宮變嗎?

    不正常的禁軍調動,以及某些地方的外緊內松,再有……很多信息,就那樣明晃晃擺在那裏,沒有一個結論的時候,它們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東一顆,西一顆,還有幾顆不知道散在了哪裏,讓人找尋不到。

    可一旦有了結論,所有的珍珠就被無形的線條串連起來,成爲了一串,讓人看得顆顆分明,是啊,就是這樣的。

    這個驚人的結論,不好對外人說,但有一些事情,還是可以做的。

    “大人,這是李姑娘那邊兒傳來的消息。”

    眉眼間有幾分木訥的內侍小聲傳遞着來自教坊司那邊兒的消息。

    中年內官,相貌上已經顯出幾分時光痕跡的梁翊正在品茶,聽到消息,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沒有多做思考,直接道:“冬日天寒,我的舊疾犯了,需要休息幾日,你去傳個消息,拿些藥來……”

    以梁翊如今的身份,不用做什麼都戰戰兢兢,請個病假休息幾日,還是能夠的,他素來與人爲善,並不輕易得罪人,也並不逼迫什麼人,雖然因爲地位之爭,不得不上,但也還是留了條路給別人走,多年下來,在宮中的人緣兒還不錯,聽到他病了,還有幾個親自上門來探望的。

    遇到這樣的,他就透露了一二,說些“這天氣說變就變,實在是讓人猝不及防……”之類的話,懂得自然懂,不懂的,若能多思量幾分,也不會有什麼錯漏,至於那些完全不懂的,那就沒辦法了。

    事情不密,先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梁翊雖然還不清楚具體會發生什麼,可某種不好的預感,早就令他心生不安,來自教坊司的消息,也只是促使他更快地做了一個決斷。

    便是都錯了,也不打緊,有時間休息兩天也好,自入了宮,他有哪一日曾得了休息呢?

    銅鏡之中,鬢角已經染上了霜色,梁翊卻不徐不疾地完成分內的工作,不多做,也不少做,若有什麼必要出頭的事情,之後便要略空一空,完美地卡在已給度上,讓上位者不要多注意自己,也不要完全忽視自己的利益,這樣就可以了。

    “中庸之道,方是最妥當的。”

    梁翊在宮中多年,才明白這個道理,可惜啊,他的父親若能早早明白,也許他就不用入宮了。

    那一年的冬日慶典後,太子登基爲帝,此後每年的冬日慶典後,新帝都要舉辦一兩場小宴,並不刻意邀請羣臣或后妃,有的時候,只是叫教坊司上了歌舞,他獨自欣賞。

    “這是教坊司新出的劇目《白蛇傳》。”

    造景逼真的戲臺子上,樂師的伴樂之下,一個個扮相各異的人陸續登臺,演繹了一場場的悲歡離合。

    登基多年的皇帝手上打着節拍,看着臺上的戲曲,在一曲終了後笑着稱讚:“果然不錯。”

    他似乎從這個劇目想到了那位蒙冤受累的李大人,翻案之後,對方雖得了清白名聲,卻沒再當幾年官就沒了,據說是流放的路上虛空了身體。

    他的才華怎樣,皇帝並不曾親見,但他女兒的這份才華,的確是讓皇帝開顏了,難得,難得。

    隨着教坊司的新劇紅火起來,外面也有人在唱,同樣的舞臺劇流傳到外面,唱腔不變,曲子不變,舞臺上的內容就有些變化了。

    那些武生,翻雲覆海一般在臺上輾轉騰挪,看得下面的人陣陣叫好聲,讓這冬日的宴會更添幾分熱鬧。

    南平王府之中,一干女眷坐在座位上,看着戲聊着天,她們之中也有年輕的世子妃,可對方並不輕易說笑,倒有些過分端莊了。

    “這戲說是從宮中教坊司傳來的,連皇帝都愛看吶。”

    “我看着也極爲不錯,編戲的那個,可不是一般人,是李大人的女兒……”

    “哪個李大人?”

    “還能有哪個,被判了冤案的那個,真是可惜了,也沒當幾年官……”

    說話的女眷沒有留意世子妃臉上的神色變化,她們根本不用看世子妃的臉色,坐在這裏的大部分人都是王妃的親眷,還有幾個,直接就是之前那位原配世子妃的孃家人。

    這樣的聚會,沒有孃家的繼室世子妃就要矮上一頭,真的有什麼事情鬧出來,誰也不會幫她的。

    孤零零一個,彷彿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

    臺上的表演還在繼續,臺下叫好的人中,有一個少年獨領風騷,聲音最大,他是南平王世子原配所出的兒子,一晃許多年過去,當年弱小的孩子長大了,也成了翅膀硬了的那個,並不服如今這位繼室世子妃的管教。

    有什麼辦法呢?

    紀滄月放下茶杯,手撫在小腹處,她本來是能夠跟世子有一個孩子的,可,沒了,不明不白就沒了。

    她恨,卻又不知道該恨誰。

    她的表情冷淡,同桌坐着的王妃就不由出聲詢問:“世子妃可是身子不適?”

    她像是在給她一個臺階,讓她順順當當退場。

    “沒有,兒媳沒有任何的不適。”

    紀滄月對着這個沒有比自己大多少歲的王妃,恭敬地稱呼“母親”,婆婆就是母親,哪怕這位婆婆對世子沒有任何生養之恩,可長輩在前,總是不容人不恭順的。

    她堅持坐在座位上,等着這一場戲唱完,等着衆人散了,方纔能夠回到自己的房間之中,感受一下所謂的女主人的權力,可王妃在上,哪怕是在這個小院之中,也還有她不能支配的下人,那是王妃給的人,金貴着吶。

    外間傳來世子被引走的聲音,在丫鬟擔憂的目光下,紀滄月淡淡說着:“王府的宅邸到底還是小了些,多有不便。”

    是夜,她獨自一人躺在牀上,閉着眼,做了一個夢,夢見她進了教坊司,然後堅持,堅持到李家翻案,她又回到家中,重新當了李家的三小姐,重新嫁了一個好人家。

    夢醒是被嚇醒的,最後一幕,她見到了何春孃的笑,她衝着她在笑。

    她怎麼會衝着她笑呢?

    她嚇醒了。

    南平王世子妃病了,這一病,有些事情就被揭了底,原來竟是王妃暗害世子妃。

    聽起來有些古怪,可曲折一想,似乎還挺有道理,如今世子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王妃想要緩和跟世子的關係,無處下手,可若是世子妃故去,王妃便能想辦法讓自己的侄女成爲世子的繼室,這一來,就有了跟世子和好的引子。

    這等彎彎繞繞的心思,一度又成了城中熱議的話題,真有女子會如此做嗎?簡直不像是什麼正常人能想到的手段,王妃就沒想過,對世子妃下手,就是在於世子結仇嗎?

    “本來就有仇,又哪裏在乎再多一點兒,再說了,世子妃多年未曾有孕,又沒有家世撐腰,便是休了又有什麼不妥?”

    “世子那般才俊,着實應該選個般配的纔是。”

    傳聞擴散太快,連宮中都有人聽聞,外宮的教坊司更是沒有錯過這一出真實大戲。

    一衆熱議之中,沒有李靜茹的聲音。

    李家如何,與她無關,南平王世子妃如何,就更與她無關了,那個人,是紀滄月,又不是她李靜茹。

    教坊司中,沒有人知道李靜茹的真實身份,也就沒人來問她的感受,她們都不會把李家三小姐跟南平王世子妃聯繫在一起。

    李靜茹也樂得耳根清淨,聽了幾天閒言碎語,就再不見南平王世子妃的消息了,那等人家,沒有消息就是平靜下來了,也沒什麼好關注的了。

    一晃多年,滿頭白髮的梁翊親自來到教坊司中,找到李靜茹,讓她再爲他彈奏一曲琵琶曲。

    “聽聞女官是以琵琶曲中選,當年一曲技驚四座,如今不知可有幸再聞?”

    “有何不可?”

    輕聲一笑,琵琶聲響,大珠小珠,玉盤叮咚,便似有無限的言語都匯入了音符之中隨風飛揚。

    白髮梳得整整齊齊,髮絲不亂的梁翊脣角含笑,聽到最末,拊掌讚歎:“果然好曲。”

    “多謝大人稱讚。”李靜茹笑着起身,抱着琵琶在懷,微微俯身行禮,“恭送大人。”

    梁翊行出幾步,微微回頭,目光之中若有幾分可惜,負手而去。

    年少入宮,年老得出,一生年華,一聲嘆息,一曲琵琶,且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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