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頭的話沒有人搭腔, 大約他們都不知道, 或者並不關心,很多人, 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走出超過五條的街區,兄弟會控制的這片區域已經宛若一個小城,他們根本不去想走出去之後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對這些十歲左右的孩子來說, 他們早早承受了生活帶來的苦難,最先看到的死亡可能就是親人的, 然後就是其他人的, 看到的多了,連自己也都覺得這是如同喫飯喝水一樣簡單的事情。

    若不是這簡單的事情如果落到自己身上太痛苦了他們的感官還沒有被徹底麻木, 可能他們會選擇欣然接受這件事,從而免去人世間的種種痛苦。

    “都注意着點兒,不要被那些蠱惑, 都是騙人的。”

    頭說着, 格外看了一下那個孩子,還有傑克。

    傑克低下頭, 並未與他的目光對視, 昏暗的窩棚之中,他能夠看到對方眼中隱隱的懼怕,不知道是出於對死亡的畏懼, 還是對這件事帶來的其他影響, 比如說兄弟會的其他人是否會因此遷怒於他。

    並沒有人對他的話做出積極響應, 應和也是費力氣的事情,大家默默地接過分發而來的麪包,回到自己的角落裏啃食,喫完之後就默默睡覺,一如昨日。

    次日清晨,傑克並沒有如昨日一樣早早離開,他故意磨蹭了一會兒,看到昨日裏提出“狼人”那個詞的孩子離開之後,他才趕快出去。

    那個孩子在窩棚之中還是一副木然樣子,但走出來後就如同小耗子一樣警覺,很快發現了傑克的跟蹤,當然,這也跟傑克沒有太過遮掩有關。

    他對着傑克做出了一個兇狠的表情,大約把傑克當做了搶食的對手。

    無論是乞討還是做小偷,總需要有那麼一個人選存在,而兄弟會控制的這片地方本身就是貧窮人家居多,人選本來就少,再來一個同行競爭,很可能是兩人都不會得到足夠的錢交付。

    除非是關係好又有些本領能夠聯合的孩子,否則,他們都更傾向於單獨作戰。

    “別誤會,我不是要給你搗亂的。”傑克忙解釋,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之中又趕緊上前幾步,試圖拉對方的胳膊,被躲開也沒繼續,壓低聲音道,“你昨天說狼人”

    “閉嘴,你想死嗎”對方眼神兒一厲,瞪過來打斷了傑克的話,左右看了看,濛濛的霧色還未消散,這裏的早晨似乎總是來得更遲,大約因爲四季女神總愛在冬日懶睡吧。

    即便四季女神的教會宣稱,這是因爲其他三個季節耗費了女神太多神力,但在冬季即將到來的時候總能夠發現日光越來越短,因爲女神已經倦怠睜眼了。

    “不要提起那個詞。”生動的表情讓這個孩子多了許多活力的感覺,如同一尊重新煥發出神採的雕像,不再充斥着冷凝的鉛色。

    傑克還要張口,對方大約從傑克的眼中看到了那無法遮掩不能止歇的疑惑,主動伸手把傑克拉到了一邊兒,這是一個很安全的牆角,直角相交的兩面牆足夠容納一個孩子縮身在內,感受着兩側及後面的冰冷,努力把自己擠入其中的孩子就如同獲得了某些安全感,尤其他的對面只有一個看着更加弱小的傑克的時候。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你眼中有着跟加文一樣的東西。”自稱“吉姆”的孩子並不讓傑克主動說話,他喋喋不休地說着,“你們都是那樣,總以爲有什麼更好的,哪裏有,兄弟會已經很好了,我們長大了就可以成爲兄弟,如同肯他們一樣控制着這片街區,每天都能喫肉,還能喝酒,還能有很多的女人,可是加文總想着現在就有這些,他太心急了,那怎麼可能 ”

    吉姆大約跟加文的關係不錯,昨天的事情到底還是刺激到了他,這會兒他說着這麼多話,卻不像是在給傑克說,眼中灰暗茫然,說:“我救不了他,我看到了,他看着我,眼中含着淚,他在想我求救,他張着嘴,卻只發出慘叫,我看到了,肯在笑,他踢他,用尖頭鞋子踢他,我看到加文的肚子已經流出了一些紅色的,哦,我知道那是什麼,他的腸子,他活不了了,不會有藥劑師去救他,教會更不會,那些神父,他們從來都不會看到我們,我們是被拋棄的,我們 ”

    長篇大論之中,吉姆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聲音卻一直不大,他還在有意識地控制着自己,但那種痛苦幾乎能夠化爲實質,讓站在他面前的傑克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做點兒什麼,比如拍拍他的肩膀,來一個成人式的安慰。

    但,很快,他發現事情並不會那

    麼簡單,某種混亂而瘋狂的東西在凝聚,地上那些黑色的黏糊糊的不知道什麼的存在,本來陳舊得如同染了灰,現在突然鮮亮起來,鮮亮的黑色,像是某種黑色的能夠流動的液體。

    吉姆腳下,立足的地方,黑色已經在流動起來,一個小小的並不明顯的漩渦,在視覺之中大約如同看久了產生的錯覺,但在精神力的感知之中,那個磨盤已經形成,正在磨滅着探入其中的精神細絲。

    “爲什麼總是這樣,那些惡魔,他們毀滅了村莊,他們殺死了那麼多人,爲什麼他們能夠活得那麼肆意,爲什麼 ”

    吉姆還在呢喃,他的聲越來越小,眼中已經看不到迷茫,空洞的眼神不知道他的精神是否還在正確的頻率上。

    “天啊,這傢伙是誰”

    突然一個男人的高聲引得傑克注意,他回頭去看,如同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樣,露出害怕而又戒備的神情,看到的是一個繫着紅領結的男人,那飄揚而豔麗的紅色讓他寡淡普通的臉都有些紅光滿面,與之相對的遺憾就是他並沒有西裝革履,而是套着一件略顯臃腫的大衣。

    “小傢伙挺厲害嘛”

    那男人說着話走過來,他的速度很快,迅速來到了傑克身邊兒,目光一直盯着吉姆,臉上顯出某種異樣的興奮來。

    精神感知到“危險”,傑克如同僵死的蟲子一樣一動不動,並未引起男人的注意。

    對方拿出了一個哨子,似乎是鐵質的,就在明豔的紅領結之下,吹響之後發出刺耳的聲音。

    濛濛的夜色之中,有馬車的聲音從迷霧之中傳來,馬頭才隱隱出現,就有一個居高臨下的聲音在說:“肯,你最好是真的有事,如果只是爲了逗我玩兒,那麼,暗夜將不再庇佑你。”

    “別這麼嚴肅嘛,我的兄弟,自從你進了教會,看看你都成了什麼模樣,騎士也不用每天騎馬吧,你這個夜遊者就是爲了滿足自己內心的癖好吧。”

    紅領結嘮嘮叨叨地說着完全不相關的話題,似乎已經進入某種未知狀態的吉姆並不值得他多加關注。

    傑克腦中思考着,肯,這個紅領結就是肯,看起來就是個神經病,不過還是挺有實力的,那種奇怪的感覺,危險卻又不知道是什麼危險,他掌握的力量必然是自己所不知曉的,也就是說黑土的力量了

    想到自己跨越空間裂縫之後看到的地方,那裏大概是某個祭壇,用於祭祀卻發生了變故,弄出了空間裂縫之後,“黑土”逸散而出,這大大分擔了這個世界承擔的風險,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對面的世界很快想到了方法鎮封,因爲是用了祭壇的形式鎮封,也讓傑克在到來之後第一個想到了祭壇。

    唯一不瞭解的就是那個祭壇到底是在祭祀什麼某位神明,還是某個惡魔。

    看那種慘烈的後果,大約是惡魔,否則“黑土”也不是惡的性質,但,這位惡魔的能力應該也稱不上高端,弄出空間裂縫並且還逸散了自身力量,本身就說明這件事出現了錯誤,且是不好的變故。

    越是高階,對力量的掌握越完整,寧可完全不用,否則用出來的定然是能夠隨心所欲的力量。

    傑克現在對自身的時間之力就多了掌控,包括跨過空間縫隙之前那種“觀看”方式,也是一種進步。

    隨心調節,快進後退正常暫停,他的進步一點一滴,而每一項進步都不會突然倒退,這裏面還有他自己對於時間的理解,不僅僅是操作掌控,還有深入瞭解。

    煉化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接觸,吸納,理解,掌控 將之運用出一定的效果,如同法術,只是最末端的不那麼值得稱道的一點。

    肯伸出手,抓住吉姆的肩膀,直接甩手,吉姆便如同被拋高的球,即便是如此的處境,也沒有喚醒他的神智,吉姆無知無覺地呢喃着什麼,他的話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無法聽清楚具體的詞句,用耳朵去聽,能夠感受到一種韻律,用精神力傑克白着臉斷掉了那一絲精神力。

    一旁的肯沒有再去看吉姆的狀況,轉頭看向傑克,看到他臉色發白,以爲他是害怕了,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衝着他踢了一腳,沒多大力氣,就是把人踢開原地,傑克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馬上那個已經顯露出來的身着盔甲連頭臉都遮住的人接住了吉姆,調轉馬頭,離開了。

    騎士,夜遊者,還有那種力量,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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