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了城市的燈火,茂密的林子中,兩個年輕人正揹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山上走,沿着山脊向上的小路是一條條青石鋪就的,也不知道當年鋪石的人是怎樣想的,那青石太窄,成人的腳踩上去,最多着落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空懸着,若是白日裏也無所謂,但在夜間,林中多露,石上又有青苔,一腳踩不好便要滑倒的感覺讓人時不時就要冒身冷汗。

    “大哥,咱們就不能明日再上山啊!”

    年輕的那個站定了仰起頭來往前看了看,手電的光也衝着山上晃了晃,高木深林,從這個方向他看不到山上的景色,卻彷彿能夠看到那若隱若現的屋檐一角,聽到那叮叮噹噹似乎隨風在響的鈴聲。

    “呵,明日,你覺得咱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大哥冷喝一聲,這句話咬牙切齒,說得似乎有無限怨恨,好像那地底傳出來的幽冥鬼語,令人聽了都要打顫。

    “快走,這是咱們唯一的活路!”

    聽到這句話,年輕人哆嗦一下,彎下腰繼續往前走。

    山路並沒有無限漫長,在指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他們終於趕到了山門口,見到了那合攏起來的大門。

    顧不得會不會打攪山中的清淨,兩人齊齊敲起了門來,卻也不敢太過放肆,敲上兩三下便要停一停,聽聽裏面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就在第九下的時候,嘎吱一聲,山門開了,一個老和尚拿着手電走出來,打開門後,也不問兩人做什麼,只雙手合十,然後就放開手,走在前頭爲兩人引路。

    兩個年輕人互看一眼,什麼也不多說緊了緊身上的揹包,快步跟了上去。

    寺廟很小,也就是個兩進院子,跨過影壁之後,就看到了正殿,佛祖的金身被黃色的布幔遮掩了大半,正中那個插着香的大鼎也不知多少年月,看着便有些歷史的樣子,專業使然,年輕人往那上面多看了兩眼,細細分辨着。

    佛祖之前是三個半舊的蒲團,正中的那個已經有了人在,鋥光瓦亮的光頭,分明是個和尚,那和尚面朝佛祖跪坐,身上的僧袍是那種灰撲撲的常見款式,周身香菸繚繞,莫名有了幾分出塵之姿。

    未及進門,兩人便跪了下來,噹噹噹三個響頭磕下來,砸得青磚震動,磚縫中的灰塵都瀰漫些許,呼吸中都有了塵土腥氣。

    “素問歸宏大師慈悲爲懷,我兄弟二人陰德不修,誤入冥宅,引發幽怨,還請大師出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望大師垂憐。”

    當大哥的說得聲聲誠懇,但他言語再好聽,卻也無法遮掩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所幹的行當是盜墓,所以… …

    面朝佛祖而跪的和尚沒有回頭,緩緩放下合十的雙手,起身道:“兩位施主來晚了,家師已於月前圓寂,如今惠山寺是由小僧鉉音主持。”

    “啊?!怎麼辦,大哥?”年輕的那個沉不住氣,這段時間他們已經想了很多辦法,但都不管用,還是從別人口中聽說了惠山寺歸宏大師的名頭,這才趕了過來,誰想到… …

    想到這些日子的事情,年輕人面露悲色,他還年輕,不想就這麼死了。

    “如此,敢問鉉音師父,我兄弟二人的情況,可有辦法援手?”大哥卻還沉得住氣,沒理會自家兄弟,這般問了一句,又把隨身帶來的揹包打開,整整齊齊的錢一紮一紮好像才從銀行取出來一樣,擺在眼前一堆,佛祖也要動心。

    鉉音輕聲一嘆,劇情中,那個本應該不染凡塵的和尚就是被這些花花綠綠的鈔票迷了眼,最後一點點以身試險,好好一個修行的佛門中人,最後成了挖墳盜墓的不說,還幹了不少的缺德事,最後也沒撈到好死,死在了某個墓穴之中,卻也省了棺材費用了。

    好吧,出家人圓寂本就是不要棺材的。

    見鉉音沒有馬上作答,大哥心中有數,也不囉嗦,拽下年輕人身上的揹包,一併打開,整整兩包的鈔票擺在了前面,一併推了過來。

    鉉音看了看兩人,面色慘白,似鬼多過似人,若是不救,定然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若是救,看了看那些錢財,哪怕不是原主,也由不得他不動心了。

    惠山寺實在是個太偏僻的地方,這一座小寺廟雖然是很早便有的,但傳到今日早就不在宗教協會上掛名了,或者說一開始就沒錄進去過,歸宏大師當主持的時候,寺廟中統共也就三個和尚,還都是年老體弱沒度牒那種。

    等到鉉音這一輩,唯獨他一個,還有開門那個老和尚,兩人都沒有正式的被國家承認的身份證明,那老和尚還是個耳聾的,只能與人用手勢交流,連手語都不會比劃。

    上一輩子打打殺殺,殺孽太重,這輩子成了和尚,鉉音覺得挺好的,也可讓人清淨清淨,但清淨到沒飯喫就是大問題了。

       也不知道歸宏大師是怎樣打理寺廟的,反正在鉉音看來,惠山寺早就是危房待改了,住宿條件差不是不能忍受,當和尚還要高牀軟枕也實在沒有修行的樣子,但,連喫飽飯都成問題,可就讓人不能忍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現代!現代啊!一畝地千斤糧食不成問題,惠山寺中那陳舊的米缸中卻沒有幾勺米。

    不喫肉,還沒素喫,這是要餓死的節奏嗎?

    歸宏大師的突然圓寂讓惠山寺一下子陷入了斷炊的邊緣,不得不讓人思考一下生存問題了。

    適才鉉音在佛前靜坐,並沒有在念佛經,做晚課,而是在思考該怎樣名正言順地得到一些香火錢,不然不要說他們了,佛祖都喫不到香菸了!

    紅豔豔的鈔票動人心腸,鉉音看着眼前的兩包錢,哪怕明知道可能來路不正,但還是可恥地動心了。

    “大師慈悲,救我們一救。”大哥說着又拉着兄弟跪下,磕起了響頭。

    三個響頭一停,便聽得頭頂上一聲輕嘆,彷彿佛祖終於動容,道:“罷了,如此,小僧就勉力一試吧。”

    聞言,那大哥臉上露出了喜色,這才擡頭去看那年輕和尚的臉,這位自稱鉉音的“大師”果然很“小”,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只看他那麼年輕,大哥的心頭就是一涼,這怎麼靠得住?莫非真是天要絕我?

    他兄弟更是沉不住氣,但礙於大哥面子,還是什麼都沒說,忍了。

    鉉音是頭一回面對這種情況,他雖然對付過喪屍,但是無形無色的鬼怪,又或者說陰邪到底是怎樣的,實在是讓人摸不着頭。

    好在原主的記憶中還是有些東西的,比如說歸宏大師教給他的一些驅邪法門什麼的,如今的鉉音也能夠自動掌握,但其中的原理是什麼,連原主都不明白,也別指望他看看記憶就能懂得了。

    但,哪怕是依樣畫葫蘆,弄個一模一樣的法陣出來還是沒問題的,再說了,從劇情上看,這兩個引得和尚動凡心的人最後都沒死,可見原主那三腳貓工夫還是管用了,那麼,換成了如今的鉉音,會不會有用呢?

    抱着這種自己都半信半疑的態度,鉉音一臉淡定地吩咐兄弟兩人當起了勞力,把法陣所需東西準備齊全了。

    他們兄弟二人也是有備而來,不僅準備了法陣相關,剩下的兩個大包中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有,什麼桃木劍,黃符紙的,雞血狗血更是不缺,翻包袱的時候那個大哥還有些不好意思,把道士通常用的擺在和尚面前,還真是… …

    鉉音只當沒看見,把兄弟兩人準備的香燭紙錢翻了翻,挑出幾根蠟燭來,又在殿前的院子裏頭用磚頭畫了幾道線,然後就把蠟燭點在某些地方固定,讓兄弟兩個一人一個蒲團,跪在指定地點… …

    接下來便是某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了,鉉音反覆看記憶中的這一段,或許是因爲沒有人做指定目標,哪怕他把歸宏大師的示範都看懂了,但到底能達到什麼樣的效果,實在是不好說。

    罷了,試一試。

    定了定神,鉉音閉上眼,集中精神力,試着“冥想”,然後,隨着他的手指動作,空氣中某些氣流的方向產生了變化,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集聚。

    第一個意識到這一點的鉉音臉色越發認真,難道這並不是一個科學的現代?見識過喪屍之後,再被告知某個世界有鬼怪,呃,其實也不難接受不是嗎?

    心思一岔,氣流便有些散,陣中的燭火忽悠了一下,像是要滅。

    鉉音忙又收斂心神,嘴脣輕動,默默唸起經文來,隨着他的動作繼續,那莫名的氣流越聚越多,明明有風,蠟燭的火焰卻是筆直不動的,甚至光色不再是橙黃,而變成了幽藍。

    兄弟兩個不敢說話,但都一本正經地看着,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年輕人驚訝地張大了嘴,這和尚竟然真有法術?他再去看那張清秀的臉,便覺得有了些高深莫測的感覺,心底裏真正覺得那一聲“大師”沒白叫了。

    燭焰越升越高,顏色也重新變成了橙黃,但那最後一星橙黃也只閃了閃便滅了,不知何時,蠟燭竟是燒盡了。

    鉉音睜開眼,看着那兄弟兩人,臉色依舊蒼白,卻沒有了那種青黑之色,鬆了一口氣,唸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總算不負所托,二位施主已經無恙了。”

    “多謝大師。”

    晨光熹微,兄弟兩人站起身來,雙手合十,對着鉉音行了一禮,頗爲恭敬,作爲當事人,他們能夠感覺到身體輕鬆多了,可見確實是有了效果。

    作者有話要說:  高僧未得道!

    嘿嘿,誰能想到我寫和尚了?!

    晚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