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乾旱熬得人都要受不了了, 從動物血到人血,爲了活命,標準一低再低,逐漸沒有了底線。

    在阿諾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 一場暴雨傾盆而至, 雨珠擊打在地面上,好像冰雹一樣砸起一片片塵煙坑洞,然後, 所有的塵煙淹沒在雨中, 化爲泥水填充了那最初的坑洞。

    “啊,下雨了, 下雨了!”

    後面的幾天, 一直在喝着人血的枝兒表現要好很多,見到下雨, 立刻從四面漏風的柴房跑出去, 站在雨水下,仰着頭,張着嘴,一邊喊着一邊迫不及待地吞嚥還沾染着空氣中泥土腥氣的雨水。

    房子中的人,那些當主人的,做下人的,這會兒也都跟着冒出頭來,一個個,雖然沒有枝兒表現得那麼誇張,但他們也都迫不及待地拿了盆碗來接取這些無根水。

    “果然跟大巫說得一樣吶,真的是這一天下雨了!”

    人們都很高興,一個個都在讚揚大巫的厲害,當天的暴雨一直持續到夜間,而人們的好心情也並未因此消減,晚間點上了火把,還有人在載歌載舞,簡陋的樂器依舊能夠奏出富有韻律的節奏,那些不知道藏在哪間屋子裏的漂亮女子們都走出來,穿着單薄的紗衣在廊下跳着笑着,哪怕紗衣被雨水淋溼,光着的腳下已經是啪啪的水花,她們的笑容也未見褪色。

    “她們可真美!”

    枝兒雖然還小,卻天生擁有欣賞美的眼睛,捧着一個能夠把臉都埋進去的大碗,熱乎乎的湯其實並沒有多麼美味,甚至有些淡,很像是那種傳說中的刷鍋水,但,那冉冉的蒸汽升騰到臉上的時候還是會讓人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不自覺地溼潤了眼眶。

    這一場乾旱,死了不少人,因爲人喫人死去的其實還是少數,更多的人則是熬不過乾渴,抵不過饑荒,消無聲息地死在了角落裏。

    宅子中,也死了人,幾個老人,幾個小孩兒,如同那最初的雨水,只砸起了一個淺坑,激起若干煙塵,便消失不見了。

    “我以後也要有一個那樣美的女人,讓她給我生漂亮的孩子。”

    枝兒的志向很偉大,作爲一個僕從,擁有一個美麗的女人是一種奢望,這個世界上,一切的資源都是優先富貴人家的,連旁支的子弟都要聽從嫡支的安排,作爲一個連旁支都算不上的僕從,想要的未免太多。

    沒有自由的人生,做什麼能夠隨心所欲呢?所有的理想,都像是一種幻想,又或者是癩□□想喫天鵝肉的妄想,只會惹人發笑。

    阿諾輕輕地吹着湯碗上飄浮的油星,映襯着火把的閃耀,每一朵油星也有了自己的色彩,更加絢麗的色彩,好像一個個七彩的夢,又在下一個折射之後消失不見。

    緩慢地吞嚥着,感受着溫熱的湯水滋潤着咽喉的感覺,好像所有的不順都被平復下來,重新歸於安靜。

    這一場大雨讓王宮之中的大王也覺得歡喜,於是,在雨停之後的一天,慶祝開始了。

    這個時節,按理來說還應該有着潛藏在樹林草木之中的野獸,可是,乾旱枯死了樹木,一同受災的還有那些野獸,它們的日子並不比人好過,要麼潛藏到更遠的人類無法涉足的地方,要麼就已經成了人類的刀下亡魂。

    沒有獵物,狩獵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便是那些大臣想要討好大王,也實在無法無中生有變出獵物來。

    於是,便有了一場相親大會。

    說是相親,其實也有些過分美化了,那簡直就是一場無遮大會。

    雖然年齡小,但長得還算好看的阿諾和枝兒充當侍童,跟着衆人一起去了,合適年齡的男女都會出現在安排好的場地,看對眼的自然就去幕天席地,再有有權勢的也可以勉強一些明顯沒什麼背景的女子。

    那些女子,出乎阿諾意料的,她們並不十分拒絕,這個時代,更像是矇昧的奴隸時代往封建時代靠攏,所謂的禮主要展現在對天地上,而人民之中,反而沒有那麼多的約束。

    兄弟共妻,女子蓄奴,都是有的,婚姻關係並不十分穩定,不僅是斷袖分桃,還有我見猶憐,這些人也並不十分避着人,做那種暗地裏的勾當,他們自身並不以爲恥,反而覺得這是一種對美的追求,高尚而美好。

    阿諾最開始看到的時候嚇了一跳,險些失態,他不是沒有去過古代,但他去的都是封建制度發展比較完善的古代,禮儀之邦,自有倫常,哪裏見過這種… …這種… …關係亂到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但在另一個

    方面,階級等級又規範得十分嚴格有序,等級相差甚多的兩者之間無論多麼相愛也是不能夠通婚的,哪怕是大王也不例外。

    大王最寵愛的一個女子是個出身卑賤奴婢,於是,即便大王寵愛她,即便她也給大王生了兒子,但她的兒子毫無地位可言,哪怕是大王的長子,於宮中衆人眼中也是個奴婢,並不比那些賤籍奴婢更加高等。

    連大王的兒子都是這般,阿諾覺得他這輩子是不要指望在這個家中能夠得到一個簡單的庶出子的待遇了,因爲這個世界盛行的是一夫一妻,是的,一夫一妻,沒有妾,那些被男主人染指的奴婢從來不算是妾,自然也沒有通房這樣的說法,她們的孩子,沒有人會去驗證到底是誰的血脈。

    因爲男主人不僅只把她們當成玩物,還完全不介意讓朋友也來賞玩,若是遇到他欣賞的客人,也會用來招待客人,當做一件禮物隨意送出。

    枝兒的母親就是已經被送出去的禮物,並不顯得多麼鄭重,而是跟着其他的僕人一起被主人家送了人。

    大家都很習慣這樣的做法,枝兒小的時候還是母親帶着,但大點兒之後就跟母親分開了,因爲他的母親太忙,根本沒有時間去照顧他,而他已經大了,應該做活,而不是喫白飯了。

    母子之間,清楚彼此的關係,但又不曾培養出多麼的深情,阿諾也是這樣,他的母親倖運一些,並未被送出,可是兩人之間能夠見面的次數也不多。

    事實上,誰能夠要求更多呢?阿諾如今六歲了,而他的母親,不過十九,恐怕還不知道怎樣當一個好母親。

    一場大雨過後,許多生命陸續誕生,最開始出現的便是原野之中的綠色,花廳附近的植物也重新生長起來了,只不過這些都是需要清理掉的雜草,真正的花種要嬌貴得多,並不會被一場大雨催發,還需要更多的條件到位。

    而最漫長的生命還在母親的體內孕育,阿諾生活的這一家主人算是小權貴,不如大王眼前的那幾個巨姓,卻也是努力上進的富貴人家,好一番汲汲鑽營之後,主人家的女兒,從血緣上來說,是阿諾同父異母的姐姐幸而有孕,懷上了大王的孩子。

    這是足以令人歡欣鼓舞的事情,這時代人的壽命比較短,活到五六十就是長壽了,而大王如今四十了,膝下不過只有一個只能算作奴婢的長子,還有兩個公主,並不見其他子嗣,如果實在沒有身份更相當的兒子的話,恐怕若干年後,王位還是要落在那個奴婢長子身上。

    這並不是其他大臣樂意看到的情況,也並不會被大巫所允許,那麼最後的結果,好一些的就是大王要重新從那些巨姓之家中選出,在這一點上,大巫擁有決策權,而壞一些的就是遠在天邊的,呃,該怎麼稱呼那位呢?也是王,只是他纔是這一片大地的真正主人,而這邊兒的王權力來自於他,是他分封出來的王。

    阿諾用了很久,精神力不停地傾聽那些瑣碎的交談,才從大量的無意義談話之中綜合出了這點兒有用的信息,這其中,還有一部分是因爲劇情後期涉及到的因素,這才讓他知道更多的世界背景,否則,他這樣的身份,永遠無法真正觸及政治的核心。

    被分封出來的這些王,每一個身邊都有一個大巫,大巫是上頭的那個王指派的,這時候還沒有皇帝的叫法,權力的領導者只有王這樣的稱呼,只是因爲上頭的那個王太過遙遠,並不是其他人需要企及的,所以也不會有人覺得稱呼重疊不清。

    下頭的這些王,類似於一個個小小的封國,算不上國中之國,他們要服從上頭的領導,在繼任之初,就被規定了作爲一個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作爲指導的就是上頭那位指派的大巫,每一個大巫都相當於一個活的律令,如果不遵守,王就會被罷免,甚至是遭到上天的貶黜。

    不管是不是確有其事,但這話聽起來還是很有威懾力的,至少那些王都遵從着,一年四時祭祀,全部聽從大巫的指揮,不敢有疏漏,而有了錯誤的國家,自然是能夠被別人攻打的,還是那種羣起而攻之的結局,那可並不十分美妙,足以成爲所有有野心的大王的前車之鑑。

    好像很和平,卻又很混亂的世界啊!阿諾這樣感嘆着,繼續用精神力傾聽主人家中對於那個還在孕育的孩子的暢想,聽起來很美好的計劃,會不會是一個機會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背景已經出來了!

    大巫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晚安!

    新的一個月了,不得不說,這一年的二月還真短,我今天本來過29號來着,下午才反應過來不對。已經是1號了。然後,馬上就要有一個節日,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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