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霍煊次日睡醒了,恍然明白過來,躺在炕上喊道:“哎呀,那個賈家的女人會不會凍死!”

    王妃在枕畔笑道:“這會子急了?無事,我讓人將她們院子的門鎖了,又特叮囑她那兩個小丫頭子,聽見敲二更天便將她攙進屋裏去。算來不過凍了兩個時辰罷了,死不了的。”

    霍煊這才放下心來,說:“既是宮裏賜下來的,半年便死了,聖人面上恐怕不好看。”

    王妃嘆道:“王爺既知道是宮裏賜下來的,縱然不給榮國府顏面,也需給太后顏面纔是。回頭且瞧瞧她去罷。”

    霍煊哼道:“本是個侍妾,太后哪裏管得了臣子家裏頭的事。”

    王妃不禁問道:“怎麼你與榮國府有怨麼?”

    霍煊登時光火,怒翻了個身:“我卻不認得賈赦那廢物!”

    王妃見他惱了,不敢再問。因服侍霍煊起來洗漱,又命人去探賈姑娘如何了。

    不多時,那去看的婆子急匆匆回來道:“賈姑娘昏死在院中!”

    王妃大驚:“怎麼竟在院中?不是讓她二更天便回屋的麼?人可還有氣兒?那兩個丫頭呢?”

    那婆子回到:“雖然凍得冰涼,老奴探她鼻息尚熱,已使人擡到炕上去了。那兩個丫頭睡死在椅子上,我們進去喊了半日才醒。”

    王妃撫了撫胸口:“還好,人活着便罷。”又命人快去請大夫。

    霍煊道:“早年我隨父王在北邊打仗時聽人說,女人比男人捱凍,有女人在雪地裏頭凍了數日都不死的。”

    王妃嗔道:“那都是粗人,與這等嬌嬌弱弱的女子能比麼?王爺,你且瞧瞧她去,莫惹了榮國府。”

    霍煊哼道:“一個芝麻大小官的女兒,有什麼打緊的,況賈赦我也不怕他。今兒還有事呢,趕緊取早飯來要緊,我喫完便要出門。”

    王妃忙服侍他用了飯,又目送他離去,望着他的背影輕輕嘆氣,道:“罷了,既是王爺處置不妥,只得待會子我親去瞧瞧她了。”遂收拾了往太妃處請安去。

    太妃聽聞賈氏凍了一夜,大驚,因問:“你可知道煊兒何故對她發那麼大的火?”

    王妃道:“我猜着彷彿是與榮國府的赦公有怨。”

    太妃思忖道:“怎麼會,當年他老子與賈赦交情不錯的。”乃問可請大夫了沒有,王妃回到已去請了。太妃點點頭,道,“你回頭去瞧瞧她。”王妃低眉順眼的應了。她又命身邊一個得用的婆子取兩根上好的老山參給賈姑娘送去,說讓她好生養着,這些日子不用來請安了。待王妃辭去,方對左右嘆道,“這個賈氏竟是個沒福的,指望不上了。”因不得不盤算起其他人來。

    王妃回去理了理府內頗爲要緊的幾件事物,便親往元春的小院子去探望。這會子大夫已走了,說是元春風寒入體,幸而不傷根本,須得好生養些時日方可,又留下一張藥方子。王妃嘆道:“你竟是個傻子,旁人都走了,不會自己回到屋裏藏着?”

    原來,龔鯤去後,元春自己想到,若直至開門那會子纔去外頭呆着,恐怕自己還渾身溫熱、惹人猜疑,便早早臥出去,故此也着實凍着了。大夫來時便裝作醒來,后王妃派來的那婆子悄悄說過王妃昨日的話、知道她有心留自己性命,乃向王妃黯然道:“謝王妃慈善、容我一命。只是既然王爺要罰我,自是有我的過錯,不敢妄動。”

    王妃見她連眼淚都不曾掉兩滴,言語淡然,只道心已如灰,忙寬慰了幾句。忽然面色一寒:“那兩個丫頭目無主子,連我的話也不聽。”乃喝令拉出去打死。那兩個小丫頭本來在外頭跪着,聽聞立時哀嚎起來。

    元春心知肚明,昨晚二更天時她兩個在早被賈琮派來的夜行人打暈了,忙說:“她們不過是孩子,受了驚嚇、茫然無措間不曾聽清楚王妃之命也是有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橫豎我無礙,求王妃饒她們一命。況這會子快要過年了,傷了人命也不吉利。”

    王妃因想着,連她性命都罔顧的奴才,想來也不過那般,便假意嘆道:“你是個心善的。既這麼着,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元春忙笑道:“也莫要打壞了,我還指着她們煎藥熬湯呢。”

    王妃只得說:“這頓板子先寄下,待你好了再打。先她們革半年的銀米。”

    元春苦笑道:“多謝王妃體諒,這份恩情也不知如何回報。”

    王妃瞧她比往日多憔悴了幾分,忽然心下惻然,遂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才走,回頭還使人多送了些補品來。王妃等人一走,那兩個小丫頭子因得了性命,忙撲過來感恩叩謝,個個賭咒發誓不知怎麼睡着的。元春默然了會子,嘆道:“你們睡着了,也好。”

    不多時,榮國府的人上門來送禮,說是替寶二爺致歉的。王妃聽聞啼笑皆非,向心腹道:“還有這樣的人家!”遂回了一份厚禮還他們,又想了會子,乾脆命人將榮國府送來的東西悉數送給賈姑娘去,算是補償她了。

    王熙鳳收到回禮,又聽南安王府的人說元春尚好、喫穿用度樣樣比旁的姬妾強了幾分、今兒還得了太妃賞的兩根極難得的老山參,忙使人報給賈母,全家放下心來,都慶幸南安王爺大人有大量,寶玉也安心養傷不提。

    另一頭,霍煊因昨日回京直往城西去尋秦三姑,卻眼睜睜望着她騎了馬領着黑子跑沒影兒了,極是煩悶。今兒又去,早已人去房空,連門都沒鎖,遂調轉馬頭往知古齋而去。

    知古齋的掌櫃竟笑嘻嘻的迎他:“王爺好久不見,近日安好?”

    霍煊淡淡的瞧着他:“琴思呢?”

    那掌櫃的笑道:“琴思彷彿是王爺府上什麼人的名兒?此事貴世子曾親使人來致歉,說是太妃認錯了人,他早已查清楚了,那人與我們東家雖有幾分相似,絕非同一個人。世子手中有許多證據,莫非沒給王爺瞧麼?”

    霍煊一愣:“怎麼回事?怎麼扯進去太妃世子的?

    ”

    掌櫃的嘴角扯出一個諷意來,道:“因太妃羨慕我們東家生意做的好,特領着人往我們東家的住處去搶人,還來問我要賬冊子呢。說是連我們東家都她的人、東家的生意自然也是她的。”他倒是不怕霍煊回去與他老孃覈對,“只是我們東家性子烈,將太妃摔了個大跟頭,還嚇得她手下那幾個管事兒的女人尿了褲子!太妃眼見一羣人也綁不走我們東家一個,只得撂下狠話、要同我們打官司。東家都預備求鄰舍親友寫萬民表作證了,誰知忽然來了個峯迴路轉、果然皇天不負苦命人。貴府世子委實是個妥帖有禮的、不愧爲高門貴人。他特使人來道歉,太妃恐怕是老眼昏花、認錯了人。他那會子已是得了證據若干,查明我們東家與貴府的什麼側妃乃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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