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登喜把龔三亦等抓到一處小院,押送進三間屋子分開關着。不多時聽見隔壁有響動,當是淨元師太被帶出去了。又過一時有人來替他敷上金創藥,那人道:“劉公公瞧你是個人才方替命替你治傷的。”龔三亦忙低聲謝過。那人搜走了龔三亦身上的鏢囊、袖箭筒、百鏈飛爪等物。又過了許久,有人來將他領到一間大些的屋子裏。

    劉登喜坐在一土炕上,指旁邊的竹椅子命他“坐”。龔三亦拱了拱手坐下。劉登喜乃問他:“範先生可知道你時常與她講講經說說法的那一位師太是何人麼?”

    龔三亦躊躇了半日才說:“知道身份高貴,想過許是貴人。”

    劉登喜森森的瞧了他一眼:“哦?只是想過?那範先生可想過她父親是何人?”

    龔三亦這回躊躇愈發久了,期期艾艾的不肯說話。

    劉登喜冷冷的道:“想必範先生也想過這位師太之父乃是先義忠親王的?”

    龔三亦扭頭看房梁:“她已出家,她父是何人早已無干息。”

    劉登喜哼道:“與姑子私通莫非就不是罪麼?”

    龔三亦理直氣壯的說:“風流而已,橫豎官家不管。再說,依着她的身份也沒人敢管。”

    劉登喜沉下臉來:“你分明知道她是罪王之後仍與她私通,顯見是不怕被帶累的了?”

    龔三亦又躊躇了會子,低聲道:“不過是個姑子,誰能知道?若非……壞了事,她這會子早已是公主了,哪裏輪得到我這個小小的草民一親芳澤……”

    “噗哧!”劉登喜笑了起來,眯着眼盯着龔三亦看。直至龔三亦讓他盯得發毛才說:“範先生,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龔三亦強打精神道:“起初以爲你們是來抓……抓……”他麪皮子有幾分臊,連耳後根都紅了。“瞧如今這情形,必然不是。只猜不出先生是何人。”

    劉登喜道:“我是朝廷的人。”

    龔三亦嘀咕道:“天下大亂,朝廷哪有閒工夫管這麼點子風流韻事。”

    “不錯。”劉登喜大聲道,“因天下大亂,我等須爲天子效死。”

    因細看龔三亦,見其滿不在乎移目他處,只差沒翻白眼了。龔三亦乃是個幹了數十年的老探子,他既已掉以輕心,極難瞧出破綻來。而這老傢伙身上穿的夜行衣並帶着的鏢囊、飛爪、箭袖筒等物俱是尋常綠林人士用的,劉登喜心中已大半將他斷爲飛賊。這般大的年歲還與姑子私通,並明知那姑子是罪王之後,足見目無國法、色膽包天。只是此人除去武功高強也必有旁的好處,不然晉陽公主也瞧不上他。遂假意道:“你既與罪王無干,我問你些話,說清楚了保不齊能放你走。”

    龔三亦忙問:“她呢?”

    劉登喜哼了一聲。

    龔三亦勸道:“這位大人,她不過一介女流,堂堂金枝玉葉淪落到淄衣佛前實在可憐,其父之過到不了她頭上。再說那一位已死,縱有天大的罪也抵了。何苦來糾纏她不放?”

    劉登喜冷笑道:“你怎知道她沒有旁罪?”

    龔三亦義正言辭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子還能怎樣。”

    劉登喜瞧他答得那麼快便知他並非一無所知,遂盯着他道:“莫要小瞧姑子,傳個信兒、藏個人總不難的。更遑論出個主意、辦個事。”

    龔三亦忙說:“婦人爾,頭髮長見識……咳咳,橫豎沒什麼見識,要出主意也輪不到她。”

    劉登喜便眯起眼來:“既輪不到她,想必是先生出主意了?”

    龔三亦忙擺手:“我又不是他們的人……”旋即明白失口,忙閉上嘴。

    劉登喜哈哈大笑,龔三亦便扭頭看窗戶。笑罷劉登喜道:“他們的人是誰?”

    半晌,龔三亦道:“我當真不知道。只是曾窺見有一將軍模樣的來拜見她,那人畢恭畢敬,師太愛搭不理。”說着他不禁挺起胸來,嘴角含了一絲笑意捋着鬍鬚。

    “那人什麼模樣?多大年歲?”

    “極年輕,只得二十多歲。身高八尺有餘,方正臉兒黑乎乎的。”

    劉登喜自然知道當年義忠親王一系之武將大都除去,從頭盤算一遍當無漏網之魚在京中。只是不曾除根的還有不少,若那將軍年輕倒是頗爲可信。“穿什麼盔甲?”

    龔三亦搖頭:“沒穿盔甲,只尋常布衣襆頭。只是那模樣氣勢顯見是位軍爺,還帶着四五個下人也顯見是軍爺。他與師太說話時下人都在外頭站着跟放哨似的,故此我明白他縱不是將軍也是少將軍。”

    劉登喜點頭道:“範先生倒是有些眼力。那人叫什麼你可知道?”

    龔三亦道:“不知道。與貴人往來,‘不當問的莫問’這條規矩我還是知道的。大人想見那位將軍只怕也不難。”

    “哦?”

    龔三亦道:“只需等便是。我瞧他對師太那狗腿子般的架勢,師太既在你手,他早晚必來相救。師太不過一女流,還望大人莫要爲難於她。”

    劉登喜冷笑道:“你倒是憐香惜玉。既出賣了她的人,不怕她來日怪你?”

    龔三亦含笑道:“師太又不愛見他,他總來糾纏,大人除去了他想必師太也不會見怪。師太自身於大人無害,留她何妨?玫瑰花兒又紅又香只是刺扎手,把刺拔掉就好,花兒還是極美的。”

    劉登喜怔了怔:“範先生好大的心思!”

    龔三亦連連擺手:“一介草民,哪裏來的大心思!只求尋常過日子、莫有些怪事惹上身便罷了。”

    劉登喜瞧着他道:“先生自謙了。先生的功夫豈止一介草民,只怕早年也曾飛黃騰達吧。”

    龔三亦又去捋鬍鬚,一面得意晃了晃腦袋:“非也,當是叱吒風雲。老夫也老了……”一面急切的瞥了劉登喜一眼,眼神中彷彿盼着劉登喜問他的功績。

    這會子他若自謙兩句,劉登喜還能高看他幾眼;偏他身爲階下囚還吹噓自己曾叱吒風雲。劉登喜幹了許多年探子,凡朝堂上飛黃騰達的叱吒風雲的皆瞭如指掌,不曾聽聞有此一人;頓時反覺得他不過是一身手了得的草寇、綠林之中有幾分本事罷了。心中暗笑晉陽郡主當真是飢不擇食,什麼男人都肯要,身份體面半分顧不得。又一想,她如今的情形,也唯有配這般有點子小聰明卻沒見過世面的綠林草寇了。

    乃又問了龔三亦些話、只不曾問他風雲叱吒的功績。見此人當真諸事不查,還盼着獨佔晉陽郡主,便命人送他回屋去。

    後來數日亦時常有人審問他,他皆扮得滴水不漏,倒是許多話引得劉登喜對他有了幾分愛才之心。並時常聽見淨元師太與妙玉被帶出屋子。幸而要緊的事兒淨元並不知道、妙玉更是身在事外,劉登喜又信了龔三亦所言那位將軍早晚來救她,心中隱約有守株待兔之心,並未逼迫她二人。又過了幾日,龔三亦於夢中聽見外頭一片慌亂,不禁暗喜,便猜大約是弟子們出手了。再後頭便是交換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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