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從眼皮子底下救走了童秀才,秦三姑的手下衝進山門殿回報。那將軍自然也聽見了,眉頭皺了皺,撤身跳出戰圈向秦三姑一躬到地,口稱:“彷彿誤了姑娘的事,在下實在抱歉。”秦三姑才欲諷他幾句自作聰明,他竟疾速掠出門,眨眼上了馬飛馳而去。秦三姑先前見童秀才神情並他二人言語不似作僞,一直當作那將軍多管閒事,不想他們竟是一夥的!心中十分煩鬱。

    遂四處查訪形似童秀才等三人者。忽有夥計來報信,方纔他路過一處酒樓,兩個人正好進去,彷彿就是那黑瘦的矮夥計並那將軍,忙飛馬過去。及問店小二,果然有此二人,在一間雅室。秦三姑趕到雅室門口貼耳聽了片刻,毫無聲音,推門一看,空蕩蕩的沒有人,只怕是方纔覺察出異樣逃了。她乃細細搜查這雅室,尋到一塊帕子。帕子本尋常,一角繡着個奇怪的方形圖案。

    秦三姑拿着那帕子琢磨了兩日,實在看不出那是什麼。因想起賈琮知道許多奇怪的事,遂袖着來了梨香院。

    賈琮可巧預備去看兩位先生,正換衣裳呢。聽說她來了忙跑出來笑嘻嘻道:“姐姐來的好巧,慢一步我就走了。”又命起.點看茶上點心。

    秦三姑道:“不擱誤你許久。琮兒,你瞧瞧可知道這是個什麼?”乃將帕子遞過去。

    賈琮拿了來一瞧,脫口而出:“神盾局!”

    秦三姑忙問:“什麼神盾局?”

    賈琮道:“三姑姐姐哪裏得來的這個?你認識神盾局的人麼?怎麼聯繫他們?買一次消息多少錢?”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好生說話。這是個什麼?我有大用。”

    賈琮想了想道:“早年聽我一位師父說,綠林中有個極神祕的門派——也不能叫門派,就是個蒐羅消息的組織,叫做神盾局,標誌就是這個。喏,這個圖是隻鷹,就是哨鷹,探消息的那種。他們專門以賣消息爲生計,也做些保鏢、報仇、救人的生意。我先生還在綠林中的時候神盾局是不做殺人生意的;後來他歸隱了,偶有舊識來訪,說是隻要價錢合適,他們也殺人了,仍舊是販賣消息爲主。很貴,但很準。”

    秦三姑道:“何以叫神盾局?”

    賈琮道:“聽說起初他們是一夥尋常的綠林盜賊,犯下一樁奪財大案,類似水滸裏頭生辰綱案的那種,官府追拿得緊。中有一位極聰慧的史大爺,將同夥散居於各處,並弄出了一套隱祕的法子互通消息,終於將官府糊弄過去了。因這幫人原本皆是小賊,發財後有些大手大腳,坐喫山空,沒幾年便將得來的財物揮霍將盡,都去求史大爺領着他們再幹一票。史大爺恐他們憊懶這些年手腳不靈便,便創立了神盾局,專門販賣消息與綠林大盜小賊,他們自己從不出手犯案。‘神盾’就是他們最初躲過官府搜拿的一個暗語。我師父提起此事的時候說案子已經七十多年了,現在大約快八十年了吧。”

    秦三姑皺眉道:“我竟從來不曾聽說。”

    賈琮瞧了她一眼:“您老哪裏用得着買消息,自己都已經四通八達了。”

    秦三姑道:“你這位師父是何方高人?”

    賈琮怔了怔,旋即嘿嘿傻笑兩聲:“什麼師父?我沒說過什麼師父啊!”

    秦三姑好笑道:“橫豎他已退隱江湖,縱然從前曾犯下什麼,王爺也可赦免了去。”

    賈琮諂笑道:“橫豎他都已隱江湖了,朝廷也別管了。”

    秦三姑戳了他一手指頭,思忖片刻問道:“你師父可知道如何聯絡他們?”

    賈琮搖頭:“他要是知道早告訴我了,我可想跟他們做生意呢。三姑姐姐是從何處得來的這帕子?”

    秦三姑嘆道:“莫提,讓人坑了一把。”因回頭將當日之事細想一回,憶及那童秀才的言語神情,委實不像是認識那將軍的。莫非唯有他是那個尋歸明報仇的,將軍並那夥計皆是請去救他的?

    偏這會子起.點過來添茶,瞄了一眼,讚道:“好妙的針法!”

    秦三姑眼神一亮!她素來女工平平,也不大認得針法,忙問道:“好姑娘,你瞧瞧,這繡工可能瞧出什麼來?”

    起.點紅了臉,垂頭道:“奴才不過多一句嘴。”

    秦三姑將那帕子遞給她,笑道:“我不擅長這個,你幫我認認。”

    起.點遂拿起來細細瞧了瞧,道:“不是京裏頭常用的針法,我竟從不曾想過套針還可以這樣走的!怕是外頭的法子。”又笑道,“改明兒我也試試。”

    秦三姑道:“我拿去繡莊裏頭尋個老匠人瞧瞧去。”

    賈琮道:“姐姐若得了與神盾局聯絡的法子可要告訴我!”

    秦三姑哼道:“告訴你?我預備剿了他們呢。”

    賈琮奇道:“剿他們作甚?又不礙你事。”

    秦三姑淡然道:“莫忘了我是朝廷鷹犬。”

    賈琮道:“從前還罷了,如今愈發別剿。綠林有一個好處,便是不參與諸王紛爭。吳王可用,燕王亦可用。保不齊來日還有生意做呢。如今王多國多事兒也越來越多,與其自己出錢出力養探子還不如買消息划算。只是不知他們的消息是否真實可靠。”

    秦三姑默然片刻道:“再說吧。”便起身走了。

    她拿着那帕子往兩個大繡莊問了問,老師傅皆一眼認出來,那個是湘繡。秦三姑暗驚:湘繡,莫非他們老巢在楚國?遂往賢王府去稟告給了司徒磐。

    可巧馮紫英也在,順勢要了那帕子過來一瞧,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圖!原來完整是這樣的!”忙向司徒磐道,“查劉登喜餘部也查到了這個。”

    原來馮紫英追查劉登喜,尋到一處沒人的院子,從櫃子底下一個角落搜到半張不曾燒盡的紙,上頭以蠅頭小楷羅列了御林軍幾位要緊將軍之家眷,背面畫了個圖案,卻少了一半,瞧不出完整的當是何模樣。因他反

    復揣摩那圖許久,記得清清楚楚。故此一看見秦三姑拿來的帕子便認出來,他手邊那半張圖便是帕子上繡的這個。

    司徒磐皺眉道:“劉登喜是這個神盾局的?還是神盾局是劉登喜的?還是劉登喜尋神盾局買消息?”

    秦三姑道:“我不會看錯的,姓童的秀才並不認得救他的將軍。那夥計在外頭唱了兩聲小曲兒,難聽的緊,聽不出詞兒來。童秀才起初還候在山門殿裏等那將軍與我交手,聽了那曲兒纔出去的。後來我去城門查問,那日進城的人多,守門兵卒雖記不得那秀才,倒是記得那個將軍與黑瘦的夥計,他二人一道進的城。如此看來,這兩個纔是一夥的,那小曲兒怕是個暗號,琮兒的綠林師父也說這個神盾局行事隱祕。只是我怎麼從來不曾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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