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案新翻,羅泰娘乃先查了查丁明。劉登喜選的人乾乾淨淨且無枝無蔓,一查就透底,實在無物可查。因四年前曾查過琴娘之死,她對此案極熟絡,不多時便將在場之人現況查明。旁人皆無事,除那紈絝外唯有丁明當時的那個姘頭沒了。

    那歌姬也是青樓出身,丁明本是她一個相好的恩客。有個富商爲了討好紈絝之父買了四個歌姬送去他們家,她便是其中之一。因爲那家與秦三姑有生意往來,丁明時常過去,二人遂重修舊好。好了兩三年,便在琴娘死後不足半年,她忽然冷了心思,遂與丁明斷了情誼。可巧的是,紈絝死了半個月之後,那歌姬失足跌入井中淹死了。

    賈環登時犯了愁:“如此一來,我竟不知道丁明是不是被人拖來做遮掩的了。”乃命羅泰娘接着查歌姬出身的青樓並送她入府的富商。

    羅泰娘苦笑道:“四年前就查過的,並無可疑之處。且再查一回罷。”

    賈環點點頭,立時跑去尋秦三姑。

    秦三姑正在鋪子裏跟下頭的人說事,李升丁明都在。瞧賈環繃着一張臉,又聽他說找了許多鋪子方找來這裏,詫異道:“何事這麼着急?”

    賈環使了個眼色:“有事,要緊。”

    秦三姑知道他性子懶散、無故不動彈,便將手邊諸事匆匆交代,引着他到了後頭。賈環卻擺手道:“尋個空曠之處。”秦三姑心中一動。二人旋即拉馬出門,便在護城河岸上挑了個僻靜所在。

    賈環道:“我纔跟神盾局做了筆生意,他們卻只收了我一半的錢。眼下還在查,待查出另一半來他們再收滿銀錢。”

    秦三姑問道:“可與我有什麼幹息麼?”

    賈環道:“查的便是你下頭那個叫丁明的。”遂將琴娘之死、有人四年前便拿了那曲子在蘇家外頭彈奏、近日她們家新換的琴先生又奏琴誘惑蘇澄說了。並沒告訴她羅泰娘查來的那些因果,只說歌姬死了。秦三姑面色變來變去。賈環末了道,“因那紈絝並歌姬死的蹊蹺,我又實在查不出來,便向神盾局買消息。他們卻說眼下只有一半,另一半待查。”

    秦三姑皺眉道:“一半是何意?”

    賈環便從懷中掏出十幾頁紙來:“這是他們不知從何處偷來的。”一壁遞給秦三姑。

    秦三姑看了大驚:“這……這……”顯見是丁明的字跡。又閉目不語,良久嘆道:“我一直以爲是李升。”

    賈環道:“依着神盾局的消息,兩個都是。李升在明,丁明在暗。九年前劉登喜曾有意調你去別處、將城西這些事交給丁明。後不知何故沒調,丁明也一直沒動地方。”

    秦三姑掐指一算,九年前恰是劉登喜想讓她回南安王府那一年,點點頭:“我知道了。”又問,“我在替劉登喜做事,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賈環道:“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劉登喜,只猜你是賢王的人、縱不是賢王的人也是朝廷的人。他老人家去江西辦事、後來知道是刺探匪情,碰巧你也去江西查賬;還有林姑父回揚州,也是賢王替他僱了你當保鏢。巧一次還罷了,哪有巧兩次的。”

    秦三姑笑搖了搖頭:“你們這幾個小子。”又道,“另一半是何意?”

    賈環道:“殺怡紅院的琴娘不是劉登喜之命。”

    秦三姑思忖片刻道:“在蘇府上風處彈曲子之人,前些日子馮紫英查到過。”

    賈環一驚:“他老人家前陣子顯見在查燕王的兒子,該不會……吧。”

    “老二。”

    賈環吸了口氣,攥拳咬牙道:“拿花樓的曲子彈給澄兒聽!他要不是燕王的兒子,我必弄死他!”

    秦三姑又想了想:“彈琴的既是二殿下,主使的大約不是他。他既有心引誘蘇姑娘,再傻也不會拿怡紅院的曲子,何況裏頭還搭着你們一條人命。再者,馮紫英下頭的人查出來說,那曲子是二殿下自己所作。”

    賈環哼道:“那個教琴的女先生也說是她一個朋友做的。”乃思忖道,“故此,四年前丁明的姘頭記下了琴娘彈的曲子。不論此事是何人主使,除非琴娘一出門那人便與歌姬見了面,否則必來不及趕在琴娘回怡紅院的路上殺人。殺琴娘奪曲子只能是臨時起意了。”又想了半日,“奪那曲子幹嘛?不過是一首花樓的曲子,奪去幹嘛?而且那曲子乃是頭一回彈奏給人聽,之前沒人知道的。”

    秦三姑道:“二殿下盤算蘇姑娘大約也不是一時半刻,只怕早想好了計策。只是好曲子不易得。”

    賈環擊掌道:“有理!那首曲子乃是一位綠林老前輩所作,委實好聽。殺人者知道司徒岧在尋曲子,又剛得了首怡紅院的新曲,便給他下了個套。先殺了琴娘,再設法將那曲子拿給司徒岧。司徒岧一聽曲子極好,便將之充做是自己所作;獻曲子的恐怕早讓他殺了。”

    “王爺將二殿下關去城外,偏丁明的另一主子尤不願放過他。趁他這會子式微,送那教琴的女先生入蘇府,正好惹惱你們兄弟。”秦三姑嫣然一笑,“他使人行刺琮兒,你小子必然氣的了不得,三五個月不會息怒的。這個當口若再加上有心引誘蘇大姑娘並怡紅院的那條人命……”

    賈環翻了個白眼子:“我保不齊就會報復司徒岧出氣。縱我能忍,此信快馬送去嶺南也用不了多少時日,琮兒忍得了麼?管保一乾坤圈把天砸個窟窿。”乃哼道,“想拿我當槍使,也得問問我可傻不傻。”

    秦三姑道:“只是主使的八成也不是丁明。他與那歌姬的事知道的人多,你們家查琴娘之死也查了許久。但凡認出曲子,立時能扭頭查回去。”

    賈環愁道:“他那個姘頭就是個節點,偏偏又死得那麼幹脆。”

    一時也想不明白,此事要緊,二人當即撥馬去了馮府。偏馮紫英不在家,在燕王府呢。秦三姑思忖片刻,打發賈環回家去,自己也往燕王府而去。

    司徒磐馮紫英聽聞皆大驚。司徒磐怒道:“查!我倒要看看哪個小子連親兄弟都不肯放過。”馮秦二人立時應是。

    秦三姑又道:“只是那個神盾局也不可小覷。劉登喜的機密冊子,他們怎麼得來的?”

    馮紫英道:“他們與劉登喜做過生意。劉登喜餘部如今看來已樹倒猢猻散,想是看管不如從前嚴密了。”

    司徒磐道:“既是一羣小賊能得了去,怎麼咱們不能呢?”

    馮紫英垂頭請罪:“屬下無能。”

    司徒磐撤身走了兩步又回來道:“綠林多奇才。既然查不出來,尋他們買幾個消息也好。”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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