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柳明漪沒哭。她還在馬上沒下來呢,仰着小臉兒問柳四:“栓子他爹揍他、他哭還罷了,王二寶他們哭什麼?”柳四讓她問住了,半日答不上來。
潘喜貴到了自家左近變得大方許多,挺胸抱拳道:“各位恩公、捕快大爺辛苦了,到舍下坐坐喫杯水再走。”那些得了孩子的人家聞言立時嘩啦啦跪了一片,齊聲謝謝恩公和捕快大爺。
陳瑞錦道:“我們不過是辦事的,倒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趙承大人辛苦了,晚飯都沒喫連夜辦案。回頭大夥兒給趙大人送把萬民傘去,也好讓王爺知道。”
此事早驚動了地保,忙從人羣中鑽出來道:“這位姑娘說的是!趙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明兒請胡太公主持此事。”衆人皆說好。人羣遂散。
柳明漪果然一進家門就活了,死活不肯上牀躺着,滿口喊餓。潘喜貴忙去廚房翻出兩個米糰子來,柳明漪捧着喫,活像一隻小松鼠;眨眼喫完了還餓。
大人都沒喫晚飯呢,瞧她喫的香甜也發覺餓了。陳瑞錦問道:“你們家可有面沒有?”
潘喜貴連聲道:“有、有!前日孩子她娘纔買的麪條兒,小人給各位恩公下去。”乃趕去廚房。不多時煮了麪條上來先捧給陳瑞錦。
陳瑞錦笑道:“孩子先喫。”
潘喜貴道:“您幾位是我小囡的救命恩人,又是客,哪有她先喫的理兒。”
陳瑞錦一想也是,遂接過麪碗謝了他。潘喜貴又端上一碗來給柳四,眼睛瞧地面的土磚;柳四默然接了。再後頭盛給二位捕快和女兒,潘喜貴最後才喫上。
過了會子,榮國府的人接了戚氏回來,戚氏抱着女兒大哭。柳四在旁默默坐着,潘喜貴上前淌着眼淚安慰道:“孩子不是找回來了麼。”又哭了半日,戚氏方想起尚未謝過諸位恩人。才一轉身便看見了柳四,登時杵着不動。
陳瑞錦道:“這位是殷家四爺,今兒多虧了他幫忙。”
柳四苦笑道:“慚愧,只添了些亂罷了。”
戚氏張了張嘴,終默然行了個萬福;柳四點點頭,也張了張嘴不曾言語。戚氏又謝了陳瑞錦與兩個捕快,擡目飛快的看了潘喜貴一眼,又轉臉去看女兒。柳明漪嚇也嚇過了、喫也喫飽了、父母大叔都見着了,這會子倦意上來打了個哈欠。戚氏可算得了事兒做,忙張羅與她洗漱換衣裳,哄她睡覺。兩位捕快告辭回衙門;柳四自然不會回柳家養傷,陳瑞錦知道他傷處雖多卻並不厲害,沒閒心把他打包帶回榮國府,遂丟去巷口的獵鷹書局。
這一夜可了不得。柳家的人哪裏會查案?只往賭坊花樓酒館等處尋閒漢地痞來審,盤問出各色柺子所在來。他們腳下快、又學過審問,東一榔頭西一棒的竟瞎抓出了不少;沒抓到柺子也抓到不少作奸犯科之徒,還有人因知道自家侄女兒前些日子讓賭徒欺負了、順手砸了幾個賭坊。五城兵馬司的人也知道榮國府有錢、琮三爺大方,不辭辛勞的盤問地保、線人和流氓頭子等,足足折騰到天亮,端了十幾夥柺子。
回到榮國府,陳瑞錦施黎都已睡足一覺起來了。遂命人喊賈環過來碰頭。柳小七問柳明漪那頭如何。陳瑞錦略說了幾句,嘆道:“戚氏怕是更中意柳四哥些,偏柳四哥對她不冷不熱、只惦記女兒,明漪一心認定了潘喜貴是她爹,潘喜貴愛慕戚氏也喜歡明漪。那家子來日還不定亂成什麼。”
賈琮思忖道:“他二人若想爭奪明漪,眼下潘喜貴必佔上風——柳四什麼都不會。然而日久天長,他終將落入下風。柳四既喜歡女兒,自覺不自覺的會去學着怎麼當一個父親,柳明漪早晚也會像喜歡潘喜貴一般喜歡他;而潘喜貴終究是個太監,那頭還有個戚氏呢。”
賈環道:“柳四不喜歡戚氏?”
“不是不喜歡,也不是喜歡。”賈琮看了柳小七一眼,“誰知道他們柳家是怎麼教育孩子的?看在明漪的份上,要他娶戚氏他大約也肯的。戚氏又不是什麼烈性女子,柳四本來就是她男人,哪裏會要求那麼高?你當人人都是林黛玉啊。”
柳小七正喫包子呢,聞言立時興致勃勃問:“林黛玉可就是當年不肯嫁給二皇子、逃出京去的林海大人之女?前兒阿黎說,賈維斯在福建打的幾次勝仗是她是軍師。”
“沒錯!”賈環道,“我常年在京城呆着,好久沒看見林姐姐了。陪建安回了孃家我們就上臺灣府逛逛去。”
“見見三姐姐是真的,未必見得着林姐姐和幺兒哥哥。”賈琮道,“這會子他們該出海了。”
賈環皺眉道:“打幾個小島用得着他們親自去麼?”
賈琮扯了扯嘴角:“不然他們上哪兒找仗打去?早閒出毛來了。”
“也是。”賈環想了想,“他們出馬也好。早些打下來、早些把西洋人的可可種植園搶來、早些做可可茶。建安前幾日才吃了頭一回便愛上了,偏沒處買去。”
陳瑞錦忙說:“她才喫頭一回?”
賈環道:“在寶二嫂子那兒喫的。寶二嫂子也大方,見她喜歡,把自己的都給她了。”
陳瑞錦奇道:“你們成親前我便使人送了好些過去,她不知道麼?”
賈環一愣:“哈?”
賈琮道:“我們這趟回京什麼都沒帶,只帶了可可茶,周小蘭特使人送來的。”
賈環登時站起身來就走:“她真不知道,我問問去。”